面对李果的疑问,张闻长老没急着开口,只是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刘芸。
“刘执事,此处已无他事,你回执法堂去吧,不必在此等候。”
“是。”
刘芸躬身应了一句,没有半点拖泥带水,转身就出了屋子,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。
屋门被轻轻合上,里头便只剩下了张闻和李果两个人。
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。
“呵呵。”
张闻长老忽然干笑了一声,打破了这要命的安静。
“老夫跟你说句实话吧。”
“当时的情形,若老夫不计后果,强行出手,倒也不是不能将那血莲魂种从她神魂中剥离出来。”
李果心里一动,这话是什么意思?
只听张闻长老接着往下说:“只不过,代价是她的神魂会因此变得残破不全,从此沦为一个痴傻之人。那般活着,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了。”
李果听了,心里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。
所以呢?
他很想这么问。
这跟他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有什么关系?
把他特地叫过来,就是为了听一个宗门长老解释,他其实有能力救人,只是代价太大所以没救?
这番话,听着倒像是在寻求某种认同,或者说,是在为他的无能为力找个台阶下。
李果心里这么想着,嘴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,只能躬着身子,说出一句最稳妥的话:
“长老,您已经尽力了。”
谁知,这话刚一出口,张闻的脸色却猛地一沉,竟是发出了一声冷哼。
“尽力?”
“老夫钻研神魂之道近百年,区区血莲教,不过是近十年来才冒头的一个邪派组织!它那点手段,老夫十年前就曾领教过,何曾放在眼里?”
李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得莫名其妙。
“只是,今日这般情形,老夫还是头一回遇见。”
张闻的语气缓和了些,却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困惑。
“以老夫过往剥离魂种的经验来看,这魂种与陈月神魂的纠缠程度,极其不自然。它根本就不像一个自然融合的过程,反倒像是曾经被人强行剥离过一次,又重新长回去的一样!”
说到这,张闻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,猛地射出一道精光,死死地钉在了李果的身上。
“老夫已看过执法堂送来的卷宗,上面记载,你与陈月一行人,曾在拜岩坊市附近遇险,陈月更是发出过求救信。”
“而据时间推测,在那之前,她显然已经中了血莲魂种。按理说,魂种一旦形成,宿主便会立刻陷入昏迷,绝无可能再发出求救信……”
“除非,曾有人将那魂种短暂剥离过!”
张闻长老说到这里,终于图穷匕见。
“李果,你是当时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。老夫想知道,在她发出求救信之前,到底发生了什么?可曾有其他人,试着出手救过她?”
轰!
李果的脑子里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他只觉得手脚冰凉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
完了!
这位长老猜得一点没错!
当初确实是他,为了让陈月醒来共同商议对策。他修炼了那本从邪修身上得来的《血傀种莲法》,将她的魂种短暂剥离,这才让她清醒了一段时间。
这事要不要说?
要是不说,又能怎么解释?
在这位精通神魂之道,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元婴长老面前,任何谎言恐怕都如同三岁孩童的把戏,一戳就破。
一瞬间,李果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,心跳得如同擂鼓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飞快地盘算。
撒谎是死路一条。全盘托出,风险太大。唯一的活路,就是半真半假,把故事编圆了!
他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,脸上露出一副既惶恐又有些后怕的表情。
“回……回长老,确实……确实有人出手过。”
“哦?”张闻长老的眉毛一挑。
李果像是下定了决心,一咬牙,说道:“那个人,就是弟子!”
这话一出口,屋里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张闻长老瞪大了眼睛,死死地盯着他,眼神里先是震惊,随即就变成了严厉的审视。
“胡闹!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?此事关乎神魂,岂容你信口雌黄!”
老者身上一股庞大的威压猛地散开,压得李果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凭你一个区区炼气……嗯?”
张闻的话说了一半,忽然顿住了,他看着李果,眼神里的审视变成了惊疑。
“你隐藏了修为?不对……你不是炼气二层,是炼气六层。呵呵,看来这趟出门,你的机缘确实不小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却依旧冰冷:“但即便你是炼气六层,此事也绝无可能!这剥离魂种之法,涉及神魂根本,便是老夫这等元婴修士,也需小心翼翼,如履薄冰。你,是如何做到的?”
来了!
李果心里一紧,知道最关键的问题来了。
他连忙躬身,将早已编好的说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:“长老容禀!弟子当初被困于拜岩坊市之中,陈月师姐又昏迷不醒,可以说是山穷水尽。弟子情急之下,找到了之前斩杀一名血莲教邪修时,曾缴获的一枚玉简。”
“那玉简中,正好记载了一门唤醒被种下魂种之人的秘术。弟子当时也是想着让陈月师姐早点醒来,好共同商议逃脱之策,这才修炼了那门秘术。”
张闻长老听完,脸上的狐疑之色不但没减,反而更重了。
“哦?还有这等秘术?既然你这么说,那便将那本功法玉简,拿出来给老夫瞧瞧,以证真伪。”
李果等的就是这句话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从储物袋中,将那枚记载着《血傀种莲法》的玉简取了出来,双手捧着,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。
张闻长老一抬手,那玉简便凭空飞到了他的掌心。
他将玉简贴在额头,闭上双眼,神识一扫,玉简中的内容瞬间便被他尽数记在了脑海里。
屋子里,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李果站在原地,紧张地看着张闻长老,手心里全是汗。
只见张闻长老的表情,在短短片刻间,发生了极为精彩的变化。
从最初的质疑,到平静,再到难以置信的震惊,最后,化为了一片深思。
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,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。
许久之后,张闻长老才缓缓放下了额头上的玉简,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,口中喃喃自语: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竟然是这样……以血为引,以傀为身,在炼气期便能施展的剥魂之法……这等奇思妙想,到底是何人所创?这血莲教……到底是什么来历?”
李果看着他那副震惊的模样,心里头也有些意外。
他当初看过那秘术,虽然觉得有些门道,但也仅此而已,没想到竟能让一位元婴长老失态至此。
李果试探着问了一句:“长老……可是从中有什么新的发现?”
被李果这么一问,张闻长老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。
他轻咳一声,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,对着李果点了点头:“不错。这门秘术确实精妙,理论上,的确可以做到你所说之事。你能从血莲教妖人手中缴获此物,也算是你的机缘,此物……也颇有研究价值。”
说到这,张闻长老看向李果,忽然提议道:“这枚玉简,可否让老夫拓印一份?老夫想留于手中仔细钻研,说不定,能从中找到彻底破解血莲魂种的法门。”
闻言,李果心里念头飞快转动。
这张闻长老既已看过了玉简,就算自己不答应,里头的内容也早就被他记下了。
与其如此,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卖个人情给这位长老,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。
想到这,李果立刻躬身道:“长老说笑了。此物能对长老的研究有用,是它的福分,也是弟子的荣幸。这枚玉简,弟子便直接赠予长老了。”
张闻的目光中,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之色。
“嗯,你很识趣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不过,老夫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。说吧,你想要什么?丹药,法器,还是功法?只要老夫储物袋里有的,皆可给你。”
李果心里一动,但他思索了片刻后,却摇了摇头。
“多谢长老厚爱。弟子眼下修行顺遂,暂时并无缺少之物。”
张闻眉头微微一皱,他看了一眼李果,似乎明白了什么,缓缓道:“看来,你那紫府灵虫的麻烦,已经有人替你解决了。”
他沉吟片刻,说道:“也罢。既然你不知道眼下要什么,那老夫便许你一个承诺。”
“日后,你若遇上难以解决的麻烦,可来丹堂寻老夫。只要不违背宗门规矩,不伤天害理,老夫可为你出手一次。”
李果闻言,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,他强压下狂喜,对着张闻长老,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。
“弟子,谢过张长老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