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点模糊的光亮是从洞窟顶端几条岩缝里透下来的,稀稀拉拉,勉强能让人看清个大概。水声哗哗的,是从旁边那条地下暗河里传来的,河面黑得跟墨汁似的,也看不出深浅,光是听着那水流声,就让人觉得心里头发怵。
“我……我滴个乖乖……”王凯旋喘着粗气,一屁股坐在地上,指着那条破木筏子,“这……这玩意儿能坐人?别半道儿散架了!” 那筏子是用木头和某种动物皮子捆一起弄的,看着就有些年头了,湿漉漉地靠在岸边,随着水波轻轻晃荡,像个等着索命的幽灵。
胡八一没接话,他打着手电,光柱在那几个空罐头盒和子弹壳上来回扫。罐头是那种最常见的军用压缩干粮的盒子,标签都泡烂了,但铁皮子还没怎么锈透。子弹壳是五六式步枪的,黄澄澄的,在湿乎乎的地面上格外扎眼。
“有人来过,”胡八一嗓子发干,声音压得低低的,“时间不长,最多……三五天。” 他蹲下身,用手指捻起一点罐头盒旁边的泥土,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,除了土腥味,还有一股极淡的……火药味。
三五天?王凯旋一个激灵爬起来,紧张地四处张望:“是那帮戴头套的孙子?还是……还是黑水公司那帮王八蛋阴魂不散,撵到这儿来了?”
一直没说话的张起灵,已经无声地走到了暗河边。他没看筏子,也没看那些杂物,而是蹲下身,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,探进了漆黑的水里。河水冰凉刺骨。他停留了几秒,收回手指,放在鼻尖嗅了嗅,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“水里有东西。” 他站起身,语气平淡,却让其他三人心头都是一紧。
沈惊鸿靠着石壁,脸色还是不太好,但呼吸已经平稳了不少。他没去管那些现代物品,目光先是落在那条皮筏子上,然后又缓缓扫过整个洞窟,最后定格在暗河水流的方向。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,像是在计算着什么。
“惊鸿,你感觉咋样?” 胡八一走到他身边,关切地问。刚才祭坛里那一下反噬,看着可不轻。
“无妨。” 沈惊鸿摇了摇头,声音依旧带着点沙哑,但很稳。他抬手指了指暗河下游,“出路,在水路。”
“水路?” 王凯旋一听就垮了脸,“我说哥哥,就凭这条破筏子?这黑灯瞎火的水底下有啥都不知道呢!万一窜出条大蟒蛇,或者……或者更邪乎的玩意儿,咱不是给人送菜吗?”
胡八一心里也直打鼓。这地下暗河太诡异了,水流看着不急,但那颜色和深度,总让人觉得里面藏着不干净的东西。小哥都说水里有东西,那肯定不是小鱼小虾。
“没有……别的路了。” 沈惊鸿喘了口气,慢慢站直身体。他走到洞窟边缘,手按在冰冷的石壁上,闭眼感受了一下,“祭坛……气息在逼近。原路返回,死路一条。”
他这话像是一盆凉水,浇得王凯旋透心凉。想起祭坛底下那撞石板的动静,还有最后那冲天而起的黑红煞气,胖子打了个寒颤,不吭声了。
胡八一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。他走到皮筏子旁边,用手电仔细照了照。筏子虽然旧,但捆扎的皮绳看着还挺结实,应该是用特殊方法处理过的。他用力晃了晃,筏子发出“嘎吱”的声响,但整体结构没散。
“筏子还能用。” 胡八一做出了判断,“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。” 他看了看散落的罐头盒和子弹壳,脸色凝重,“而且,前面可能已经有人了。是敌是友,说不准。”
“管他是谁!” 王凯旋这会儿也发了狠,把背着的枪摘下来,检查了一下弹药,“碰上咱,算他们倒霉!想抢道?问问爷爷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!”
张起灵没参与讨论,他已经开始动手解系着筏子的皮绳了。那皮绳浸了水,又韧又滑,不好解开。他用那两根发丘指捏住绳结,轻轻一搓,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,那死结竟然就松开了。
胡八一和王凯旋赶紧上前帮忙,三人合力,把皮筏子半拖半推地弄进了水里。筏子入水,晃荡得更厉害了,但确实没沉。
“上船!” 胡八一低喝一声,率先跨了上去。筏子猛地一沉,晃悠了几下,稳住了。他伸手把还有些虚弱的沈惊鸿拉了上来。王凯旋紧跟着跳上,筏子又是一阵乱晃。
张起灵最后一个上来,他动作很轻,几乎没给筏子增加什么晃动。他站在筏子尾部,黑金古刀依旧倒提在手里,面朝他们来的方向,像是防备着后面可能追来的东西。
胡八一和王凯旋捡起筏子上放着的两根长长的木棍,试着当船篙用。木棍探进水里,根本够不到底。
“得,这篙子没用,水太深了。” 王凯旋泄气地说。
“顺流而下吧。” 胡八一叹了口气,把木棍放在筏子上,“都抓紧了,稳住身子!”
皮筏子失去了束缚,立刻被暗流的力道带着,晃晃悠悠地朝着下游的黑暗漂去。
洞窟口那点微弱的光亮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,四周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。只有胡八一手里那支手电筒,光柱在漆黑的水面和湿滑的岩壁上晃动,成了唯一的光源。
水声在狭窄的河道里被放大,哗啦啦,咕嘟嘟,各种声音混在一起,听得人心烦意乱。空气又湿又冷,带着一股浓浓的霉味和水腥气。
没人说话。王凯旋紧紧抓着筏子边缘,手指头都捏白了,眼睛瞪得溜圆,死死盯着黑漆漆的水面,生怕里面突然冒出个啥。胡八一也是全神贯注,一边用手电警戒着前方和两侧,一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。
沈惊鸿坐在筏子中间,闭着眼睛,像是在休息,又像是在感应着什么。他怀里那块青铜符牌,隔着衣服,传来一阵阵微弱的温热感,时强时弱,仿佛在呼应着这水道里某种未知的存在。
张起灵站在船尾,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神,背影挺拔,一动不动。只有偶尔手电光扫过他时,能看到他耳朵似乎在微微动着,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声响。
筏子漂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功夫,前方河道似乎变宽了些,水声也小了点。但那种压抑的感觉,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更重了。
突然,站在船尾的张起灵低喝一声:“低头!”
他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紧迫感。
胡八一和王凯旋想都没想,下意识就把身子猛地伏低。沈惊鸿也立刻睁开了眼睛,身体微微前倾。
几乎就在他们低下头的瞬间,一阵“嗖嗖”的破空声,擦着他们的头皮飞了过去!
笃!笃!笃!
几声闷响,从他们前方的岩壁上传来!
手电光立刻扫过去,只见几支黑黝黝的、像是用骨头磨制成的短箭,深深钉在了石壁上,箭尾还在微微颤动!
“我操!有埋伏!” 王凯旋头皮发麻,端起枪就指向箭矢飞来的方向——那是河道右侧的一片阴影里,似乎有几个不大的洞口。
胡八一心里也是一沉,果然!还是碰上了!他赶紧把手电光移开,免得成了靶子。
“不是现代武器。” 张起灵的声音依旧冷静,“是吹箭。”
吹箭?胡八一和王凯旋一愣。这玩意儿可有些年头了,一般是某些偏远部落或者……守墓的东西。
没等他们细想,更多的“嗖嗖”声从两侧的黑暗中袭来!这次不光是吹箭,还有一些扔出来的、边缘磨得锋利的石片!
“他娘的!没完没了!” 王凯旋骂了一句,对着有动静的方向“砰”地开了一枪。枪声在封闭的地下河道里炸开,震耳欲聋,回音久久不散。
子弹打在岩壁上,溅起一串火星子。
对方的攻击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震慑了一下,停顿了片刻。
但很快,更多的吹箭和石片,如同雨点般从两侧黑暗中泼洒过来!而且,这一次,胡八一隐约听到了一种低沉的、像是很多人在一起念诵某种古怪咒语的声音,嗡嗡嗡的,混在水声里,直往人脑子里钻。
“小心!不止一波人!” 胡八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拨打飞来的箭矢石片,一边吼道。木棍被打得“啪啪”作响。
王凯旋也顾不上节省子弹了,对着有火光(吹箭筒口可能有的微弱反光)和声音的地方连连开枪,试图压制对方。
张起灵站在船尾,黑金古刀终于出鞘!刀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,精准地将射向他和筏子后方的攻击全部挡开,那些骨箭和石片撞在刀锋上,纷纷断裂掉落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。
沈惊鸿没有动。他依旧坐在筏子中间,那些攻击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所在的位置。他眉头微蹙,似乎在仔细分辨那嗡嗡作响的咒语声。忽然,他抬起头,看向河道左侧某个方向,那里黑漆漆的,似乎什么都没有。
“左边,” 他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有东西……醒了。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。
“哗啦——!!!”
一声巨大的水响,从左侧的黑暗水域中传来!
紧接着,一个巨大的、模糊的黑影,猛地从水下窜起,带起漫天水花,一股浓烈的、如同死鱼堆积腐烂了十天半月的恶臭,瞬间弥漫了整个河道!
那东西,太大了!几乎堵住了小半个河道!在手电光一晃而过的照射下,似乎能看到布满滑腻鳞片的庞大身躯,和……好几条胡乱挥舞着的、如同巨大触手般的影子!
“我……我日……” 王凯旋看着那巨大的黑影,手里的枪都忘了开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胡八一也是倒吸一口凉气,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?!
就连张起灵,握刀的手也紧了几分,眼神锐利如刀,死死盯住那破水而出的巨大黑影。
前有埋伏,后有(可能)追兵,水里有巨怪!
这看似生路的暗河,瞬间变成了绝境!
皮筏子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巨浪中,剧烈地颠簸起来,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或者被掀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