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向阳的修理社,彻底冷清了下来。
以前一天能修三四台拖拉机,现在三天都等不来一个推着独轮车补胎的。他整天坐在铺子里,擦拭着那些冰冷的工具,听着村里传来的风言风语,心里头,像是压了一块磨盘。
这天下午,宋师傅又来了。
他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,可那笑里,藏着点别的东西。
“向阳啊,”他一屁股坐在工具箱上,递过来一根烟。“还在硬撑呢?”
左向阳没接烟,摇了摇头。
“我就不明白了,”宋师傅自己点上,吐出一口烟。“你跟钱过不去是图个啥?马瘸子那人,是混蛋。可他手里的零配件,是真能让你挣钱。你低个头,钱不就来了吗?”
“宋叔,”左向阳看着他,“有些钱,拿着烫手。”
“烫手?”宋师傅笑了。“钱就是钱,哪有烫不烫手的?向阳,你爹妈都劝你了,大丈夫能屈伸。你一个当兵回来的,咋这点道理都不懂?”
左向阳沉默了。
他爹妈确实劝过他。他们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,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。他们怕。怕马瘸子,怕村里人的闲话,更怕儿子这刚开起来的铺子,就这么黄了。
“向阳,”宋师傅见他不说话,又凑近了些,“我给你透个底。马瘸子说了,只要你点头,以前的事,一笔勾销。往后,他弄来的货,你拿六成利,他拿四成。村里那些闲话,他负责给你平了。你看,多划算。”
妥协,就能让铺子活下去。就能让爹妈不再担惊受怕。就能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,重新对他客客气气。
可……
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,铺子门口,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是花石头。他抱着自家五六岁的儿子,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。
“向阳师傅!向阳师傅!快!快看看俺家娃!”
左向阳赶紧站起来。只见花石头的儿子,小脸煞白,嘴唇发紫,浑身抽搐,口吐白沫。
“这是咋了?!”
“不知道啊!”花石头快急哭了。“刚才还好好的,吃了两片治拉肚子的药,就……就这样了!”
“什么药?”
花石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,里面是几片黄色的药片。
左向阳拿过一片,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。一股子怪味儿。
他当兵的时候,在卫生队待过,认识些常用药,花石头家离修理铺比较近,他平时有什么事都喜欢找左向阳。
“药哪儿来的?”
“马……马瘸子那儿买的。”花石头结结巴巴地说。“他说这是城里来的特效药,便宜。”
马瘸子!
左向阳的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
“快!送卫生所!”他对着花石头吼道。“不!卫生所不行!直接送县医院!快!”
花石头抱着孩子,疯了一样地往村口跑。
宋师傅也吓傻了,站在一边,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。
左向阳看着花石头远去的背影,又看了看手里的那片黄色的药片。
他明白了。
马瘸子,不止是卖来路不明的零配件。他还在卖假药!
他转过身,看着目瞪口呆的宋师傅。
“宋叔,回去告诉马瘸子。”
“告……告诉他啥?”
“让他洗干净脖子,等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