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州宣慰司的衙署外,晨雾还未散尽,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。丁德兴勒住马缰,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翻卷,露出甲胄上冷硬的纹路。他望着眼前这座被土司兵层层围困的城池,城楼上飘着的不再是大明的龙旗,而是一面绣着狼图腾的黑旗——那是水西土司安氏的标志。
“将军,安邦彦这老狐狸缩在城里不出,咱们的粮草可撑不了太久。”副将周德兴策马上前,粗粝的手掌拍了拍腰间的佩刀,刀鞘上还沾着昨日交锋时的血渍,“要不咱直接攻城?弟兄们的云梯都架好了!”
丁德兴摇头,目光扫过城根下密密麻麻的鹿角和壕沟:“安邦彦敢反,靠的就是这城防和山里的援兵。硬攻只会让弟兄们白白送死。”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传令兵,“去把吴良叫来。”
片刻后,吴良带着几个精瘦的斥候从林子里钻出来,靴底沾满泥污,甲胄上还挂着草叶。“将军,探清楚了,安邦彦的儿子安位带着三千人守在东门,那边城墙最矮,但暗哨比蚊子还多;西门是他的老巢,亲卫营全在那儿,刀盾手跟墙似的密不透风;只有南门,守兵多是被裹挟的苗民,看起来凶,其实没什么战意。”
丁德兴手指在马鞍的扶手上轻轻敲击,忽然看向周德兴:“你带五千人去东门叫阵,把锣鼓家伙都带上,越热闹越好,让安邦彦以为咱们要主攻东门。”又转向吴良,“你带两千人,换上苗民的衣服,混在逃难的百姓里,瞅准机会摸开南门的城门栓。”
“那将军您呢?”周德兴急道,“我留下陪您!”
“我带主力在北门候着。”丁德兴拔出佩刀,刀身映着晨光闪过一道寒芒,“安邦彦多疑,见东门打得热闹,定会调西门的精锐去支援,到时候北门空虚,就是咱们的机会。记住,吴良打开南门后,不用急着冲,放些百姓进来,乱他的阵脚就行。”
分派完毕,周德兴立刻带着人往东门去。不过半个时辰,东门方向就传来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,夹杂着“活捉安邦彦”的叫阵声,连城墙上的土司兵都忍不住探出头去看。安邦彦果然在城楼上火了,一把将茶碗摔在地上,对着亲卫吼道:“把西门的刀盾营调一半去东门!别让明军占了便宜!”
就在刀盾营的士兵刚移动到半路,南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吴良带着人混在一群哭喊的苗民中,趁着守兵分神的瞬间,几个斥候突然暴起,手中的短刀精准地抹过两个哨兵的脖子,动作快得像阵风。后面的士兵立刻抬着事先备好的圆木,“轰隆”一声撞开了虚掩的城门。
“是明军!”城楼上的土司兵惊叫起来,刚要放箭,却见吴良挥手喊了句苗语:“苗家的弟兄,朝廷是来平乱的,不关你们的事,想回家的快从这儿走!”
那些被强征来的苗兵本就不愿卖命,一听这话,不少人扔下刀就往城外跑。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,吴良趁机带人控制了城门楼,升起了大明的红旗。
安邦彦在西门听到南门失守的消息,气得浑身发抖,刚要调兵去堵,北门突然响起了更猛烈的喊杀声——丁德兴亲率主力从北门杀了进来,战马踏过护城河上临时搭起的浮桥,铁蹄溅起的水花混着血水,在石板路上画出一道道猩红的痕迹。
“将军快看,安邦彦往西门跑了!”吴良策马追上丁德兴,指着远处一个穿着蟒袍的身影。
丁德兴眼神一凛,取下背上的弓,搭箭拉满。那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是用贵州特产的铁梨木做的箭杆,坚硬如铁。“嗖”的一声,箭如流星,精准地射穿了安邦彦坐骑的后腿。那马痛得人立而起,将安邦彦甩在地上。
“抓活的!”丁德兴一声令下,士兵们如潮水般涌上去,将摔得龇牙咧嘴的安邦彦按住。
城楼上的黑旗被砍倒,龙旗重新升起时,丁德兴正站在宣慰司的大堂里,看着墙上那些被刀劈斧砍的官府文书。周德兴押着安邦彦进来,这老头头发散乱,却梗着脖子喊:“我是朝廷封的宣慰使,你们不能动我!”
丁德兴拿起桌上一份沾满血的名册,那是被安邦彦杀害的汉官名单。“你起兵叛乱,杀了四十八名朝廷命官,还想靠一个宣慰使的头衔保命?”他将名册扔在安邦彦面前,“按大明律,谋逆者,凌迟处死。但你若把那些参与叛乱的土司名单交出来,我可以奏请陛下,给你个体面。”
安邦彦眼珠转了转,忽然啐了一口:“痴心妄想!水西的汉子没有卖友求荣的!”
周德兴气得就要拔刀,被丁德兴拦住。“既然你不肯说,那这些名单,咱们就自己找。”丁德兴看向吴良,“带人去搜,尤其是那些刻着狼图腾的令牌,见一个收一个。”
接下来的三日,丁德兴没有急于屠城,反而贴出告示:凡参与叛乱的土司兵,放下武器回家的,既往不咎;被裹挟的百姓,每户发两斗米;愿意归顺朝廷的苗民,可分得土地。
告示贴出的第二天,就有不少苗民偷偷来投诚,其中一个老苗医还带来了个重要消息:安邦彦的弟弟安邦俊带着五千人藏在城外的天生桥,那里是通往云南的要道,囤积着大量粮草。
“天生桥地势险要,硬攻不易。”丁德兴看着地图,手指点在天生桥的位置,“吴良,你带一千人去上游,把溪水堵起来,等他们渴得受不了,自然会出来。”
吴良领命而去,周德兴却有些担心:“要是安邦俊狗急跳崖怎么办?那可是万丈深渊。”
“他不会。”丁德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安邦俊比他哥贪生怕死,昨晚我让人把他藏在城里的小妾抓了,他要是不出来,这女人就得替他受刑。”
果然,第三日午后,天生桥方向传来了投降的呼喊。安邦俊被押来时,头发都白了一半,见到丁德兴就“扑通”跪下:“将军饶命!我把名单交出来!还有毕节的土司陇澄、乌撒的土司禄鼎坤,他们都参与了!”
丁德兴接过名单,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二十多个土司的名字。他看了一眼,递给周德兴:“按名单去抓,一个都别漏。”又看向安邦俊,“你还算识相,这名单能换你一条命,但流官必须进驻水西,你们安氏的兵权,得交出来。”
安邦俊连连磕头:“愿意!愿意!只要能活,什么都愿意!”
平定叛乱后,丁德兴上奏朝廷,建议在贵州改设流官,将原来的宣慰司拆分为八个府,每个府派朝廷任命的知府管理,兵权由朝廷派来的都指挥使掌控。朱元璋在南京看到奏折时,正坐在栖霞寺的禅房里,手里捻着佛珠。
“这小子,有我当年的狠劲。”朱元璋对老方丈笑道,“流官虽好,但也得让当地的头人有些体面。传我的话,让丁德兴选些安分的苗民首领,封个巡检、驿丞之类的小官,这样才能长治久安。”
老方丈双手合十:“陛下圣明,刚柔并济,方是治国之道。”
朱元璋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,喃喃道:“贵州平了,下一步,该轮到云南了。”
此时的贵州城,丁德兴正站在刚建好的府衙前,看着工匠们悬挂“贵州布政使司”的牌匾。周德兴从远处跑来,手里拿着一份名册:“将军,流官的人选定了,都是从江南调来的进士,踏实得很。还有,那些苗民首领听说能当官,都来谢恩了,在衙门外排着队呢。”
丁德兴点点头,目光望向南方,那里的天空还笼罩着一层薄雾,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挑战。但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,刀鞘上的寒光,预示着一场更深远的变革,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