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平强忍着神魂欲裂的剧痛与几乎枯竭的虚弱感,在冰冷死寂的星空中全速飞遁。他不敢选择灵气充沛或拥有传送阵的星路,那些地方耳目众多,以他如今的状态,一旦被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的目标是北斗星域边缘,一片被称作“乱星墟”的废弃星域。
那里曾是上古某个辉煌文明的战场遗迹,如今只剩下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、狂暴的空间乱流以及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。环境极端恶劣,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,但对于需要隐匿行踪、安静疗伤的陆平而言,却是最合适不过的避风港。
不知飞遁了多久,以他此刻的速度,早已跨越了数个星域的距离。怀中的冷瑶光气息依旧微弱,但得益于他渡入的那一丝起源生机,暂时稳住了心脉,不再恶化。她始终昏迷着,苍白的脸上残留着痛苦与疲惫的痕迹,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,显露出即使在昏迷中,她也在抵抗着什么。
终于,一片无边无际的、由星辰碎片、扭曲金属残骸和黯淡尘埃构成的“废墟之海”,出现在视野尽头。狂暴的离子风暴无声地席卷,偶尔有空间裂缝如同伤疤般一闪而逝。
陆平没有丝毫犹豫,一头扎了进去。
他在乱星墟深处找到了一块相对稳定、由某种未知金属构成的巨大残骸,其内部似乎有中空结构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冷瑶光安置在内,布下数层隐匿与防护禁制——虽然法力所剩无几,但以他对道则的理解,布下的禁制也足以隔绝寻常探查。
做完这一切,他再也支撑不住,盘膝坐下,立刻内视己身。
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。
混沌金丹黯淡无光,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,仿佛随时会碎裂。内部那方千里内天地,如今萎缩到不足百里,天地灵气稀薄,山河虚影模糊,甚至大地之上也出现了道道沟壑,那是道基受损的体现。
六窍沉寂,归墟、起源、承载、流转、平衡、太初,皆光芒微弱,运转滞涩,尤其是太初窍,因为作为“开天一剑”的核心引子,负荷最重,其上的道纹都出现了磨损。
经脉寸寸灼痛,那是过度透支、强行燃烧的后果。混沌道体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,布满了细微的、难以愈合的“道伤”。
这一次,是真的伤到了根本。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静养,以及海量的天材地宝补充本源,恐怕难以恢复巅峰。强行施展超越境界的“开天”之力,代价沉重。
“值得。”陆平看了一眼旁边昏迷的冷瑶光,心中默道。若非那一剑,两人恐怕都已葬身月陨深渊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所有杂念,开始艰难地运转《混沌起源篇》残诀,同时引动六窍中残存的一丝丝本源,如同涓涓细流,开始缓慢地滋润、修复那濒临崩溃的混沌金丹与内天地。
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痛苦的过程,每一次法力运转都如同在碎裂的经脉中推动刀片。但他心志坚如磐石,默默承受着。
乱星墟中没有昼夜,只有永恒的昏暗与偶尔划过的死寂流光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几天,或许十几天。
陆平的伤势终于稳住,不再恶化,混沌金丹上的裂痕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弥合迹象。法力恢复了一成左右,虽然依旧虚弱,但已不像刚来时那般油尽灯枯。
而就在这时,旁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、带着痛苦的呻吟。
陆平立刻收功,睁开眼。
冷瑶光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那双原本清冷如寒潭的眸子,此刻显得黯淡而迷茫,过了好一会儿,才逐渐聚焦,看清了周围的环境,以及盘坐在不远处、脸色苍白却目光关切的陆平。
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,月陨深渊的黑暗与冰冷,玄冰锁链的噬骨之痛,那道劈开一切黑暗与寒冰的惊世剑光,还有这个将自己紧紧护在怀中、杀出重围的身影……
“陆……平……”她的声音干涩沙哑,几乎微不可闻。
“别说话,先稳住心神,运转功法,我助你疗伤。”陆平移身过去,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他伸出手掌,轻轻贴在她冰凉的后心,精纯温和、蕴含着起源生机的混沌法力缓缓渡入,引导着她体内那近乎枯竭、又被寒毒侵蚀的广寒法力,开始缓慢运转。
冷瑶光没有抗拒,闭上眼,依言而行。两股性质迥异却又奇异共融的法力在她经脉中流转,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毒,修补着破损的元婴。陆平的混沌法力中正平和,包容万物,对治疗她的伤势有奇效。
又过了许久,冷瑶光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,气息也强盛了不少。她再次睁开眼,看向陆平的目光复杂无比,有感激,有后怕,还有深深的疑惑。
“你……怎么会来?你的伤……”她看到了陆平苍白脸色下难以掩饰的虚弱,以及周身那不同以往的、带着破败感的道韵。
“说来话长。”陆平收回手掌,自己也需调息,“你先说说,广寒仙宫究竟发生了什么?玄冰老鬼为何要如此对你?”
提到广寒仙宫,冷瑶光清冷的眸子中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与悲愤。她沉默片刻,整理着思绪,缓缓开口,声音虽轻,却带着刻骨的冷意:
“这一切,源于‘广寒钥’和‘月宫秘境’。”
“广寒钥,是我广寒仙宫自古传承的至高信物,亦是开启‘月宫秘境’的唯一钥匙。秘境之中,藏有完整的《广寒仙经》下半部,以及祖师留下的证道之宝‘太阴星核’。得之,不仅可掌广寒正统,更有望窥得太阴大道极致。”
“师尊月华宫主,本是钦定的继承人,执掌广寒钥。但百余年前,师尊在一次探索远古遗迹时遭遇暗算,身受道伤,闭关疗养。大长老玄冰,觊觎宫主之位与秘境传承已久,趁此机会,勾结外敌,逐步架空师尊权力。”
“二十年前,师尊伤势稍稳,欲将广寒钥传于我,令我秘密进入月宫秘境,获取完整传承,重振广寒。不料消息走漏,玄冰老贼联合数位同样有异心的长老,突然发难。他们诬陷我与魔族勾结,强行将我打入寒狱,逼问广寒钥下落,更以禁术侵蚀师尊闭关之地,令师尊伤上加伤,至今生死未卜……”
冷瑶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,那是极致的愤怒与无力。
“他们不敢杀我,因为广寒钥被师尊以血脉魂印与我绑定,我若身死或被迫解除,广寒钥也会自毁,他们永远别想得到完整传承。所以他们用寒狱折磨我,想让我屈服,或者……等师尊支撑不住,印记自然松动……”
陆平静静听着,眼神愈发冰冷。权力倾轧,构陷同门,甚至可能暗通外敌(玄冰老祖最后动用禁法时,隐约有不同于广寒功法的阴邪气息),这玄冰一系,可谓恶贯满盈。
“你可知玄冰老鬼口中的‘外敌’是谁?还有,广寒钥现在何处?”陆平问道。
冷瑶光摇了摇头:“具体是哪方势力,我并不完全清楚,但玄冰老贼与‘紫阳宗’往来密切是肯定的。烈阳老祖晋升化神后,紫阳宗势力大涨,对周边星域虎视眈眈。至于广寒钥……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:“师尊将其化为一道印记,藏于我元婴最深处,与我的广寒本源融为一体。除非我自愿,或我身死道消时主动激发,否则无人能夺取。这也是玄冰老贼迟迟不敢下杀手的原因之一。”
陆平点了点头,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。玄冰老祖既要逼问,又要防止冷瑶光狗急跳墙毁掉钥匙,所以才用寒狱慢慢磨。
“你接下来有何打算?”陆平看着她。
冷瑶光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,眼神坚定如冰:“我要恢复伤势,然后……回广寒!清理门户,救出师尊!玄冰老贼虽死,但其党羽仍在,紫阳宗的威胁也未解除。广寒仙宫,不能落入奸人之手!”
她的语气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动摇的信念。即便刚刚脱离死境,即便前途未卜,那份属于广寒圣女的责任与骄傲,依然在她骨子里燃烧。
陆平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,心中忽然有些触动。她与自己一样,都有着必须走下去的路,必须背负的责任。
“你的伤势极重,寒毒深入本源,非短时可愈。广寒仙宫如今必是龙潭虎穴,玄冰虽死,但其党羽和可能的幕后黑手不会善罢甘休,你此刻回去,无异于送死。”陆平冷静地分析。
冷瑶光默然,她何尝不知。只是师门罹难,师尊被困,她如何能安心在外苟且?
“我需要力量。”她抬起头,看向陆平,眼中带着一丝恳求,“陆平,我知道你身负惊天传承,道法通玄。你可有办法,助我尽快恢复,甚至……更进一步?”
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,但此时此刻,陆平是她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。
陆平沉吟起来。冷瑶光的伤势,主要是寒毒蚀体、本源亏损和元婴受创。寻常丹药功法难以速效。但自己的混沌大道,包容万法,起源窍生机造化,或许……
“我有一个想法,或许可行,但风险不小,且需要你绝对信任。”陆平缓缓开口,目光清澈地看着她。
“什么方法?”冷瑶光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我以混沌本源,为你重铸道基,驱散寒毒,并以‘起源’真意,激发你广寒之体的潜力。”陆平一字一句道,“过程中,你我法力、神念需深度交融,不能有丝毫排斥与隐瞒。一旦成功,你不仅伤势尽复,修为或可因破而后立而精进,广寒之体也可能产生某种未知的良性蜕变。但若失败,或中途有任何差池,你我皆会道基受损,甚至……双双陨落。”
深度交融法力神念,对于修士而言,比肉身接触更加私密和危险,相当于将自身大道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对方,并任由对方的力量侵入最核心的本源。非绝对信任的道侣或生死之交,绝不可能进行。
冷瑶光听完,清冷的脸上浮现一抹极淡的红晕,但眼神却没有任何动摇。她看着陆平,这个在她最绝望时如神兵天降的男子,这个不惜燃烧自身、斩出开天一剑救她脱困的男子。
“我信你。”她轻轻吐出三个字,却重如千钧。
陆平心中微暖,点了点头:“好。不过在此之前,我们需要先离开乱星墟,找一个更安全、灵气相对充裕些的地方。此地环境太差,不利于行功。而且,我感应到,‘太初窍’似乎对这里的某些东西……有些反应。”
他望向乱星墟更深处,那里弥漫着更加古老和破碎的气息。在疗伤期间,他沉寂的太初窍曾极其微弱地悸动过一次,指向那个方向,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,在吸引着这代表万物根源的混沌之窍。
或许,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中,除了疗伤,还能有些意外的发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