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”朱标的脸上,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他觉得,自己这次,总算能扳回一城了。
他似乎忘了,他派去的那些所谓的“纨绔子弟”,在朱棡那个魔王面前,到底够不够看。
一时间,北平,应天府,两股暗流,都因为一个“胎像不稳”的假消息,而涌向了太原。
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黄雀,却不知道,那只看似受伤的“螳螂”,早已张开了更致命的獠牙,在静静地等着他们。
太原城,最近是越来越热闹了。
晋阳学宫的招生,像一块巨大的磁石,吸引着四面八方的读书人。
而今天,城门口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,让这份热闹,增添了几分骚动。
只见十几辆装饰得极为奢华的马车,在数十名家丁护院的簇拥下,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城门。
为首的几个青年,个个身穿绫罗绸缎,头戴金冠玉簪,脸上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傲慢和不耐烦。
“这什么鬼地方?灰不溜秋的,连个像样的酒楼都看不到!”一个姓张的公子哥,掀开车帘,皱着眉头,满脸的嫌弃。
“张兄,你就忍忍吧。”旁边一个姓李的公子哥,摇着扇子,懒洋洋地说道,“咱们可是奉了父辈的命令,来给那什么晋王‘捧场’的。等把事情办砸了,咱们就能回江南继续快活了。”
“说得也是。”张公子放下车帘,不爽地哼了一声,“也不知道那晋王是哪根筋搭错了,非要在这穷乡僻壤办什么学宫,还让咱们跟一群泥腿子一起读书,真是晦气!”
这群人,正是黄子澄安排的,来自江南各大世家的纨绔子弟。
他们接到的命令,就是来捣乱的。
他们一路招摇过市,很快就来到了晋王府门前。
“去,叫门!就说江南张家、李家、王家的公子,前来拜见晋王殿下,顺便报个名,读个书!”张公子趾高气昂地对一个家丁吩咐道。
那家丁得了令,立刻上前,使劲地拍打着晋王府那朱漆大门。
“砰!砰!砰!”
“开门!开门!江南来的贵客到了!”
守门的护卫,早就注意到了这群人,见他们如此嚣张,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。但碍于对方的身份,也不好发作,只能进去通报。
很快,王府的大门,吱呀一声打开了。
但出来的,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王府管家,或者什么大人物。
而是一个穿着从九品礼生官服,长得白白胖胖,脸上堆满了谄媚笑容的青年。
正是如今晋阳学宫的总务长,和珅。
“哎呦!是哪阵香风,把各位公子爷给吹来了!”和珅一出门口,就跟见了亲爹似的,满脸放光地迎了上去,那腰弯得,都快跟地面平行了。
“您几位,就是从江南来的张公子,李公子吧?哎呀呀,真是闻名不如见面,见面更胜闻名!一个个长得是玉树临风,气宇轩昂!快!快里面请!”
和珅这番热情似火,又恰到好处的马屁,让原本憋了一肚子火的张公子等人,都感觉舒坦了不少。
嗯,这晋王府里,总算还有个识相的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张公子拿捏着架子,斜着眼问道。
“回公子爷的话,奴才叫和珅,是咱们晋阳学宫的总务长,专门负责各位学子的衣食住行。殿下早就吩咐过了,说江南的几位才子,不日即将抵达,让奴才一定好生招待!各位公子爷能来我们这小地方,那真是蓬荜生辉,祖坟冒青烟啊!”和珅的嘴,就跟抹了蜜一样。
他一边说,一边亲自引着这群人往里走。
“来人啊!没看到贵客到了吗?还不快上最好的茶!把殿下珍藏的雨前龙井拿出来!”
“还有,立刻去城里最好的酒楼‘迎宾楼’,定一桌最顶级的宴席,给各位公子爷接风洗尘!”
这番殷勤备至的安排,让张公子等人,感觉自己不是来捣乱的,倒像是来巡查的钦差大臣。
一个个都有些飘飘然了。
和珅将他们引到一处极为奢华的跨院,这里的陈设,比他们自己家里的,都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“各位公子爷,这几日就先委屈一下,住在这里。等学宫那边的‘特等宿舍’修好了,再给您几位搬过去。”和珅点头哈腰地说道。
“特等宿舍?”李公子好奇地问道。
“那是自然!”和珅一脸神秘地说道,“殿下说了,各位公子爷身份尊贵,岂能和那些凡夫俗子住在一起?所以特意下令,在学宫里,单独给各位建一栋小楼,里面吃的用的,全都是顶配!保证比您在家里还舒坦!”
这一下,这群纨绔子弟,彻底被和珅给整不会了。
他们是来捣乱的啊!
可现在,人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,还给开小灶,住单间。
这……这还怎么捣乱?
伸手不打笑脸人啊!
当天晚上,和珅在迎宾楼大摆宴席,山珍海味,流水似的往上端。席间,和珅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,敬酒的词儿,一套一套的,不带重样,把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公子哥,捧得是云里雾里,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和珅看火候差不多了,这才“不经意”地叹了口气。
“和总务,你叹什么气啊?”已经喝得有些上头的张公子,问道。
“哎,”和珅一脸“愁容”,说道,“奴才是在为各位公子爷,感到不值啊!”
“哦?此话怎讲?”
“各位公子爷想想,你们是什么身份?是江南名门之后,是人中龙凤!可到了我们这学宫,却要和那些泥腿子一起,听那些老夫子讲什么之乎者也,这不是屈才了吗?”和珅痛心疾首地说道。
“可不是嘛!”李公子一拍桌子,深有同感,“我一想到要跟那帮穷鬼坐一个屋里,我就浑身难受!”
“所以啊,”和珅凑了过去,压低了声音,神神秘秘地说道,“奴才斗胆,给各位公子爷出了个主意。”
“什么主意?快说!”
“殿下仁厚,但那帮老夫子,可是古板得很。你们要是天天不去上课,他们肯定会去找殿下告状。到时候,殿下也不好办。”和珅分析道,“所以,你们不能不去上课。”
“那还说什么!”张公子不耐烦了。
“但是,”和珅话锋一-转,脸上露出了一个“你懂的”笑容,“你们可以……在课堂上玩啊!”
“在课堂上玩?”
“对啊!”和珅一拍手,“你们想想,那些老夫子讲的课,多无聊啊!你们可以在下面斗蛐蛐,玩骰子,或者……带两个俏丫鬟进去,捏捏脚,捶捶背嘛!”
“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一个公子哥有些迟疑。
“怎么不行?”和珅把胸脯一拍,“有奴才在呢!那些老夫子要是敢多嘴,奴才第一个不答应!我跟他们说,这是我们晋王府的贵客,是殿下特许的!他们能把你们怎么样?”
“你们就在课堂上玩,气死那帮老古董!让他们自己受不了,主动去找殿下,说教不了你们。到时候,殿下再顺水推舟,给你们单独请几个会唱小曲,会跳舞的‘老师’,那不就齐活了吗?”
“到时候,你们是既完成了家里交代的‘任务’,又没耽误自己享乐,两全其美,岂不妙哉?”
和珅这番话,简直说到了这群纨绔子弟的心坎里!
对啊!
我们是来捣乱的!
在课堂上捣乱,不就是最好的方式吗?
既能气走那帮老夫子,把学宫搅得鸡犬不宁,又能满足自己吃喝玩乐的需求!
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!
“和总务!你真是个天才!”张公子激动地抓住和珅的手,“你这个朋友,我交定了!”
“高!实在是高!”李公子也竖起了大拇指。
他们看着和珅,感觉是那么的亲切,那么的志同道合。
他们觉得,和珅,是他们的人!
和珅看着这群被自己忽悠得找不着北的傻子,心中冷笑。
一群蠢货。
殿下让我想办法,让你们“合理”地闹事,把事情闹大,但又不能让人抓住把柄,说我们晋王府故意纵容。
这个计策,简直是完美!
你们在课堂上自己作死,是你们自己的问题,关我们殿下什么事?是你们朽木不可雕也!
到时候,把你们这群害群之马,名正言顺地“开除”出去。我们学宫,还能落一个治学严谨,不畏权贵的好名声!
一箭双雕!
和珅觉得自己,真是个天才。
……
晋王府,书房。
朱棡听完和珅的汇报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不错,和珅,你这件事,办得很好。”
“为殿下分忧,是奴才的本分!”和珅一脸的谄媚。
“嗯,”朱棡沉吟了片刻,说道,“光让他们在课堂上闹,还不够。”
“那殿下的意思是?”
“得给他们找点乐子。”朱棡的脸上,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,“太原城里,最大的赌场是哪家?最大的青楼又是哪家?”
和珅一愣,随即眼睛一亮,瞬间明白了朱棡的意思。
“回殿下,最大的赌场是‘四海赌坊’,最大的青楼是‘怡红院’。”和珅如数家珍,“这两家,背后都有咱们王府的干股。”
“很好。”朱棡点了点头,“你明天,就‘不经意’地,把这两个好地方,透露给那几位公子哥。”
“然后,你再这么……这么……”朱棡凑到和珅耳边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和珅听得是眉开眼笑,连连点头。
“殿下,您这招,真是太损了!不,是太高了!”和珅的马屁,张口就来,“奴才佩服!佩服得五体投地!”
“去办吧。”朱棡挥了挥手。
“是!”和珅领命,屁颠屁颠地退了出去。
徐妙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,脸上带着一丝担忧。
“夫君,你让他们去赌场和青楼,万一真的闹出人命来,可就不好收场了。”
“放心。”朱棡冷笑道,“我就是要让他们闹!闹得越大越好!”
“我不仅要让他们把身上的钱,全都输光!我还要让他们,欠下一屁股还不清的债!”
“我不仅要让他们欠债,我还要让他们,为了还债,把他们家族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,全都给我吐出来!”
“太子想用这群废物来恶心我,那我就用这群废物,来挖他背后那些世家大族的墙角!”
“我要让那些江南的世家看看,把主意打到我朱棡的头上,是要付出代价的!”
就在朱棡磨刀霍霍,准备对付那群江南来的纨绔子弟时。
他布下的另一张网,也终于有了动静。
北平,燕王府。
深夜,一骑快马,冒着风雪,冲进了王府。
信使从怀中掏出一份用蜡丸封好的绝密信件,火速送到了朱棣的书房。
当朱棣捏碎蜡丸,看到里面那张写着“清君侧,诛姚氏”的纸条时,他的瞳孔,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,顺着他的脊椎,瞬间爬满了全身。
书房里温暖如春,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。
“王爷,怎么了?”一旁的姚广孝,见他脸色不对,关切地问道。
朱棣没有说话,只是将那张纸条,递了过去。
姚广孝接过,只看了一眼,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,也第一次,出现了剧烈的波动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“是截获的。”朱棣的声音,干涩无比,“我们的人,在山西和河北的交界处,发现了一个晋王府的信使。那人见暴露了,立刻服毒自尽。这是从他身上,搜出来的唯一的东西。”
书房里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炭火,在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噼啪”声。
朱棣死死地盯着姚广孝,那双虎目之中,充满了审视,怀疑,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。
姚广孝也看着朱棣,他的眼神里,同样充满了震惊,不解,和一丝深深的忌惮。
“清君侧,诛姚氏。”
这五个字,就像一把无形的刀,瞬间在两人之间,划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。
半晌,姚广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他嘶哑地开口:“王爷……这……这定是晋王的离间之计!”
“离间计?”朱棣冷笑一声,那笑声里,却听不出半分笑意,“和尚,你倒是说说,他如何离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