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星群岛浮台,最后六个时辰。
海面上的晨光被浓厚的阴云吞噬,天色再次晦暗下来,仿佛连天地都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惨烈。浮台上,梁衡(玉衡子)收到了张玄清对风险警告的回复,只有简短的八个字:“知悉,按原计划,信汝。”
没有调整,没有新的指示。这意味着,张玄清评估后认为,即使风险提升,原计划依然是成功率最高的选择,并将所有的信任都压在了他梁衡和这支队伍身上。
梁衡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压抑气息的空气,将这八个字牢牢刻在心底。他转身,看向已经完成最后装备检查、静默肃立的百人队伍。
“最后一遍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目标:屏障内A、b、c三个节点。突入顺序:锋矢二十人,批次四组八十人。突入后,不恋战,不惜代价,直扑目标。若节点摧毁,以烟火为号,向‘乙三区’集结。若……节点未破,各自为战,坚持到最后一刻,为后续力量创造机会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:“记住,我们撕开的不仅是一条路,更是一个信号,一个告诉所有还在抵抗的人,终焉并非不可战胜的信号。行动代号:‘开门’。愿……诸君武运昌隆。”
没有豪迈的应答,只有更加挺直的脊梁,和握紧武器法器的手。浮台上,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盘的呜咽,以及控制枢纽待机状态的微弱嗡鸣。
梁衡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墨绿色的死亡之海,然后盘膝坐下,闭目养神。他需要将精气神调整到最巅峰,以应对那即将到来的、可能只有一百五十息却决定生死的战斗。
距离“开门”,还有五个半时辰。
黑风沼泽,“幽谷”撤离点。
深潭方向的魂力旋涡依旧在疯狂旋转,但规模似乎比之前略有缩小,旋转的稳定性也变得更差,不时有暗紫色的魂力乱流如同鞭子般抽向四周,引发阵阵爆炸和幽冥鬼修的惨嚎。“提前收割”显然并不顺利,“规则腐蚀种子”造成的污染正在发酵。
赵烈(赤炎)通过“耳目符阵”观察着这一切,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。他能看到,虽然收割效率大减,但旋涡中心那个蠕动的阴影,气息却比之前更加恐怖和凝实。它正在以一种更直接、更贪婪的方式,吞噬着那些被污染的魂力,仿佛那些“杂质”对它而言,不过是口感稍差的“食物”。
“敌人正在适应……或者说,‘那位存在’的胃口比我们想象的更不挑食。”赵烈低声道,“我们的‘断流’,可能只能拖延时间,无法真正断绝供应。”
“组长,深潭周围的鬼修正在建立更强的封锁和净化结界,似乎在准备第二波更有效率的收割。”一名队员报告,“而且,我们检测到有强大的空间波动正在深潭下方汇聚……可能是在建立更稳定的魂力输送通道,绕过被污染的支流网络。”
敌人也在调整战术。这场博弈,每一步都在动态变化。
“通知所有人,进入绝对静默状态,灵觉内敛,不要有任何能量外泄。”赵烈命令,“‘断流’全面触发信号将在总行动时间点由张天师统一发出。在那之前,我们就是沼泽里的石头,不能引起任何注意。同时,记录所有敌人的新动向和能量波动特征,实时传回基地。”
队员们无声地点头,迅速分散到裂谷各处预定的隐匿点,如同真正的岩石般沉寂下去。赵烈最后看了一眼水镜中那恐怖的旋涡,也找了个位置坐下,将自身气息与周围清泉石壁融为一体。他知道,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将是最难熬的等待。他们能做的已经做完,现在,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极恶魔渊的那一击,以及碎星群岛成功打开的通道上。
距离“断流”全面触发,还有五个时辰十五分。
极恶魔渊,前沿基地。
“诱饵信号”微型发射阵列的最终同步测试完成。数据显示,其生成的低能量信号与主冲击信号的匹配度达到99.97%,发射指向精度误差在零点零二弧秒内,完全符合要求。在接收到最终发射指令后,它将提前主冲击负十微秒发射,完成对K-7区域防御机制的“预扰动”。
与此同时,基地最高级别的“龟息幻阵”已全面启动。洞窟入口被层层幻象和空间折叠遮蔽,内部所有能量波动被压制到极限,连温度、空气流动都被精细调控,与周围山岩环境完美同化。从外部看,这里就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、被煞气侵蚀的荒芜山壁。
然而,洞窟内部,所有人都能感觉到,那几股“巢穴卫队”的强大气息,最近的一股,已经徘徊到了基地外围不到十里的范围!煞气中传来了它们低沉而充满破坏欲的嘶吼,以及用某种未知方式扫描环境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则波动。
周桐(阵磐)和几位核心大师屏息凝神,通过预设的、极其隐秘的观测孔,监视着外面的动静。发射基座和破界梭都处于最低功耗的“沉眠”状态,只有那接收接口法阵,依旧在缓缓吸纳着从遥远现实世界输送而来的、温润而浩瀚的秩序本源。张玄清的预注入,似乎已接近尾声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压迫感中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突然,观测孔外的煞气剧烈翻涌!一只庞大的、由漆黑骨骼和蠕动阴影构成的利爪,猛地从煞气中探出,狠狠抓在距离观测孔仅三十丈的一处山岩上!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撕裂,露出下面闪烁着微弱防御符文的岩层——那是基地最外围的被动防御层!
“被发现了?!”一名大师险些惊呼出声。
周桐心脏骤停,但他立刻注意到,那只利爪并没有继续攻击,而是在那里停顿、摸索了片刻,随后缓缓收回,继续向着另一个方向游弋而去。紧接着,另外几股强大的气息也从不同方向掠过基地外围,最近的一股甚至擦着幻阵的边缘划过,带起一阵能量的涟漪,但最终都没有停留。
“它们在……漫无目的地搜索?”周桐稍稍松了口气,后背已被冷汗浸透,“看来敌人只是察觉到这片区域有异常能量活动,但无法精确定位。我们的‘龟息幻阵’起作用了。”
但危机并未解除。这些“巢穴卫队”显然接到了死命令,不找到目标不会罢休。它们就在附近徘徊,随时可能再次靠近,甚至发动更仔细的扫描或范围攻击。
“坚持住……还有不到五个时辰……”周桐在心中默念,目光投向接收接口法阵。那里,最后一缕金色秩序本源正缓缓融入,法阵的光芒开始向内收敛,变得如同实质的温玉。张玄清的预注入,完成了。
距离“刺心”发射窗口,还有四个时辰四十分。
秦岭基地,静室。
“虚实秩序道种”投影的光芒,比之前黯淡了许多,甚至边缘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、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。张玄清缓缓睁开双眼,脸色苍白如纸,气息也明显虚弱下去。但他眼中的神采,却如同经过淬炼的星辰,更加深邃、更加坚定。
第一阶段预注入完成。这意味着,那枚“须弥破界梭”此刻已经承载了相当于他三成道基本源的秩序之力,随时可以接受最终的“规则锐化”激发。
这对他自身的损耗是巨大的,甚至可能影响到未来道途的上限。但此刻,他心中只有一片冰凉的平静。若这一战失败,何谈未来?
他调出最后的总控界面。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三线倒计时,以及各方支援力量的准备状态。
碎星群岛:“开门”行动进入最后五小时待命。
黑风沼泽:“蚀魂组”静默潜伏,“断流”触发器待激活。
极恶魔渊:“斩瞳组”完成最后准备,基地隐匿中,但被“巢穴卫队”近距离搜索。
皇朝司天监“社稷鼎”共鸣就绪。
正道大宗远程规则压制阵列预充能完毕。
古老存在提供的“地利”加持节点已标注。
所有这一切,如同精密钟表的齿轮,已经严丝合缝地对准了同一个时刻——现实时间,五天后,子时。
张玄清的目光,最终落在那个鲜红的、不断跳动的数字上:
总行动时间——0天04小时59分。
深渊之瞳锁定预估(最坏)——0天19小时33分。
最后的五小时。
他缓缓起身,走到静室窗边,望向外面被基地灯火照亮的、属于现实世界的夜空。夜空宁静,星辰闪烁,绝大多数人依旧沉浸在平凡的睡梦或生活之中,浑然不知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,一场关乎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决战,即将进入读秒。
“最后的倒计时……开始了。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平静,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。
他抬起手,指尖在虚空中轻点,一道道无形的指令,顺着“龙脉共振网络”和道种烙印的联系,发向《玄门》世界那三个寂静却暗潮汹涌的节点,发向所有预备提供支援的力量节点。
“所有单位注意,进入最终行动倒计时。时间校准:现实世界,四小时五十九分钟后,子时整。同步执行:‘开门’、‘断流’、‘刺心’。”
“愿秩序长存,愿此战……功成。”
信息发出,如同按下了毁灭与拯救的最终按钮。虚与实的战场上,无数紧绷的神经,同时进入了最后的、以秒为单位的倒数。
黎明前的至暗时刻,即将被战火与道韵点燃。而结局,无人可以预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