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星群岛浮台,最后十二个时辰。
海天相接处泛起一丝鱼肚白,但墨绿色规则屏障笼罩的海域依旧死寂如夜。浮台上,气氛却比黑夜更凝重。三次虚拟沙盘推演已经结束,“锋矢尖锥阵”突入方案被演练到了肌肉记忆的程度。但每个人都知道,模拟与实战之间,隔着生与死的鸿沟。
梁衡(玉衡子)独自站在浮台边缘,面向那片令人心悸的墨绿。他没有再进行任何技术调试,而是将心神沉入与海底“桩群-Gamma”区域的最后一丝微弱感应。在“道种共鸣”的余韵彻底消散前,他需要最后一次确认那“目的性”波动的真实意图。
感应如游丝,在狂暴的混乱规则场中艰难穿行。他“听”到了——那起伏的节拍,正在与更远方、更深处(极恶魔渊方向?)传来的某种宏大而邪恶的“韵律”产生越来越清晰的和声!不仅仅是预热,这是在同步校准!规则屏障不仅是防御,更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“时刻”,调整自身,成为那邪恶韵律的一部分,或者说,一个共振腔壁!
“裂缝”开启时,遭遇的可能不仅是屏障自身的反噬,还会引发与那邪恶韵律的连锁反应!干扰的难度和风险,比所有模型预测的都要高!
梁衡猛地睁开眼,眼中血丝隐现。他立刻将这份最后的感知,连同紧急修正的风险评估,发往秦岭基地。然后,他转身,走向集结完毕的“破障组”和即将一同突入的“听雨楼”百人精锐。
没有战前动员的豪言壮语,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,穿透晨风:“诸位,一百五十息。前八十息,我们制造通路。后七十息,通路开始不稳定收缩。你们的任务,是在第九十息前,全部通过。”
他目光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、但同样坚毅的面孔:“突入后,不要回头,不要迟疑。目标:屏障内三处‘区域规则发生节点’的物理坐标。不惜代价,摧毁或瘫痪它们,为后续大军彻底撕开屏障建立支点。若事不可为……优先保全有生力量,向预定坐标‘乙三区’集结,那里可能有临时安全点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了几分:“此去,或有同泽永隔。梁某在此,先行谢过。若得生还,浊酒一杯,敬英魂。若不得归……便以此身,为后来者铺路。”
浮台上,无人应答,只有整齐划一的躬身一礼,和兵器、法器与甲胄摩擦的轻响。悲壮而决绝的气氛,在晨光熹微中无声弥漫。
距离“开门”,还有十一个时辰。
黑风沼泽,“幽谷”撤离点。
这是一处位于沼泽边缘、靠近山脉的隐蔽裂谷,内部有地下泉水涌出,形成一个小潭,散发着微弱的清灵之气,能一定程度上中和周围的污秽。赵烈(赤炎)和“蚀魂组”队员潜伏于此,通过几个隐秘的观测点,紧张地监视着沼泽核心方向的动静。
深潭上空的魂力旋涡已经扩大到几乎笼罩半个核心区域,暗紫色的光芒将天空映照得诡异无比。旋涡中心,那个庞大的阴影蠕动得越来越剧烈,仿佛随时要破“壳”而出。强烈的吸力从旋涡中传来,即使远在“幽谷”,也能感觉到空气中魂力和怨念正被疯狂抽向那个方向。
“大规模‘提前收割’……开始了!”一名队员低声道,声音带着震撼。
监测数据显示,所有魂力输送支流的流量都在暴跌,G-1、G-2、G-4工厂的魂力输出迅速枯竭,G-3区域更是完全停止了输出。但那些被“规则腐蚀种子”侵蚀过的魂力,并未完全被旋涡吞噬,而是在输送过程中发生了诡异的“淤塞”和“变质”,部分魂力甚至在管道中反向激荡,引发了小范围的爆炸和规则紊乱!
“种子生效了!虽然被提前收割打断,但污染已经造成!”赵烈盯着符阵光幕上那些代表魂力紊乱的红色斑点,握紧了拳头,“深潭的魂力吸收效率在下降!旋涡的旋转出现了不稳定的颤动!‘杂质’正在干扰它的‘消化’过程!”
这或许无法完全阻止收割,但绝对能大幅度降低其效率和质量,为极恶魔渊的召唤仪式送去“劣质燃料”。
“看!那些‘缚魂使’和‘镇守者’!”另一名队员指向观测水镜。只见沼泽核心区域,大批幽冥鬼修正疯狂地扑向各处魂力输送节点和工厂,试图稳定暴走的魂力,扑灭因魂力紊乱引发的规则火焰。场面一片混乱。
“敌人自顾不暇了。”赵烈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“我们的任务基本完成。现在,等待‘断流’全面触发的信号,同时……”他看向极恶魔渊的方向,“祈祷‘刺心’能成功。否则,这点干扰,对于即将降临的‘终焉’来说,不过是杯水车薪。”
距离“断流”全面触发,还有十个时辰四十五分。
极恶魔渊,前沿基地。
洞窟内的时间仿佛被压缩了。制造“诱饵信号”微型发射阵列的工作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进行。材料是现成的(从备用阵盘和法器上拆解),符文是现成的(从主发射基座设计方案中简化剥离),难点在于如何在狭小的空间内,实现足够的能量聚焦和指向精度。
“阵列主体完成!核心聚焦透镜采用‘虚空水晶’薄片,多层镀膜,预计能量集中度可达87%!”
“指向调节符文阵列刻画完毕,理论调整精度零点零三弧秒!”
“与主控系统连接通路测试……通过!分走算力约0.3%,主冲击信号生成精度损失预计0.0038%,优于目标!”
一连串汇报让周桐(阵磐)紧绷的心弦稍松。但另一个迫在眉睫的威胁正在逼近——观测阵显示,那几股强大的“巢穴卫队”能量反应,距离基地已不足五十里!虽然移动速度不快,且似乎在搜索,但按照这个趋势,最多六个时辰后,就可能摸到基地外围的幻阵!
“微型阵列立刻进行最后的环境适应性校准,然后与主发射基座进行物理连接和最终同步测试。”周桐语速极快,“校准和测试时间压缩到两个时辰内!完成后,除必要监控人员外,所有人进入‘静默隐匿’状态,启用基地最高级别‘龟息幻阵’,尽可能拖延被发现的时间!”
“可是,周组长,张天师的‘道种投影’预注入还在持续,能量波动……”一位大师担忧道。
“预注入过程本身极其内敛,波动极弱,应该能被‘龟息幻阵’掩盖大部分。”周桐看向洞窟中央,那个接收接口法阵正散发着温润而庄严的混沌清光,一缕缕微不可察的金色秩序本源正持续汇入,“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变数。只能赌敌人的搜索不够精细,或者……被其他事情牵扯了注意力。”
就在此时,接收接口法阵的光芒忽然变得更加凝实,流转速度微微加快。周桐立刻感觉到,一股更加精纯、更加浩瀚的秩序道韵,正顺着那连接通道缓缓涌来。第一阶段预注入似乎进入了更深层次,张玄清正在加大输出!
这对“刺心”行动是好事,意味着最终的“规则锐化”会更强大。但同时也意味着,能量波动可能会稍有提升。
“快!加快速度!”周桐催促道。现在,他们是在与逼近的猎犬赛跑,也是在悬崖边上进行最精密的绣花。
距离发射窗口,还有十个时辰二十分。
秦岭基地,静室。
张玄清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,额角甚至有细密的汗珠渗出。胸前“虚实秩序道种”投影的光芒稳定,但其核心处,代表他已输出本源的区域,呈现出一种略带“稀薄”感的透明。预注入比他预想的更耗心神,对道基的“剥离感”也愈发清晰。
但他没有停止。周桐那边传来的最新风险和“诱饵信号”方案,让他意识到“刺心”行动的成功率依旧在悬崖边缘徘徊。他必须提供更强的“锐化”保障。
他分出一缕心神,浏览着刚刚收到的、来自《玄门》世界各方势力的回复。
皇朝司天监:“已启动‘社稷鼎’共鸣,可于约定时刻,提供一次‘人道气运’冲击,方向极恶魔渊,强度约为标准天师府本部大阵的百分之四十,持续时间三息。”
几个正道大宗:“护山大阵部分力量已预备转向,可提供远程规则压制,但需精确坐标与时机,且强度有限,约百分之十五至二十五。”
一些古老中立存在(如山神、河伯、部分隐世地仙):“感应到天地剧变,愿在自身不直接涉险的前提下,提供微薄‘地利’加持或信息预警。”
这些力量,相对于归墟和即将降临的“终焉”来说,或许微不足道,但汇聚起来,也是一股可观的秩序洪流。更重要的是,这代表着《玄门》世界本身的“抵抗力”正在被唤醒。
“整合所有支援力量时间点,统一编入‘龙脉共振网络’调度序列,在‘刺心’行动进入最后十秒倒计时时,分阶段依次激发,形成持续性的秩序共鸣浪潮,掩护并强化‘须弥破界梭’的突防。”张玄清下达指令。
他的意识,如同一个位于风暴眼的指挥官,调度着现实与虚幻两界一切可用的秩序力量,编织成一张虽然薄弱却坚韧的网,试图去兜住那即将坠落的终焉阴影。
倒计时,在静室中,在他深沉的意志中,在无数人屏息的等待中,无声跳动:
总行动时间——0天11小时59分。
深渊之瞳锁定预估(最坏)——1天02小时33分。
最后的十二小时。暗流在深渊下汹涌,晨曦在悬崖上挣扎。弓弦已绷至极致,箭矢凝聚着两个世界的微光与重压。而执箭之手,在剧痛与虚弱中,稳如亘古磐石,等待着那必须射出的、决定一切的刹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