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启明号”如同在浓稠的墨汁中艰难潜行，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，唯有星舟自身散发的微弱光芒，在“归墟”之力的侵蚀下明灭不定，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。航行日志上标注的时间已失去意义，在这片法则崩坏的区域，每前进一寸，都如同在泥潭中挣扎。船员们依靠紫影的丹药和林枫以神图清辉撑起的庇护所，勉强维持着意识清明，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衰竭感，仍不可抑制地在蔓延。
林枫屹立舰桥，周身混沌清辉流转，如同黑暗中的孤灯。完整煌天神图与他的联系愈发紧密，不仅提供着力量，更像一个指南针，清晰地指向那召唤的源头——宇宙坟场的最深处。召唤感时而微弱如风中残烛，时而强烈如惊涛骇浪，预示着那“源”的状态极不稳定。
“陛下，前方探测到巨大质量反应！能量读数……混乱到无法解析！”导航员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。
林枫圣念早已感知到异常。在前方那片似乎连虚无都要被吞噬的绝对黑暗中，隐约浮现出一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轮廓。随着星舟的靠近，那轮廓逐渐清晰，最终，一个让所有人灵魂冻结的景象，占据了整个舷窗视野——
一具尸体。
一具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古神尸体！
它并非人形，更像是一尊脚踏星云、头顶虚空的混沌巨人的残骸。其体积堪比一个小型星系，静静地漂浮在虚无中，仿佛亘古如此。尸身呈现出一种暗金色，皮肤上天然铭刻着无数生灭的星辰轨迹与流转的大道符文，即便已然陨落无尽岁月，依旧散发着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无上威严与磅礴道韵。仅仅是凝视，就让人感觉自身渺小如尘埃，大道都要崩塌。
然而，这尊本该永恒不朽的古神，此刻却已死亡。它的头颅低垂，双目紧闭，面容上凝固着一种极度不甘、愤怒与一丝……难以置信的神情。而最令人心悸的，是它胸膛正中央，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！
伤口并非利器切割，更像是由内而外的爆炸性撕裂，边缘不规则，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漆黑，仿佛连光线和概念都被彻底抹除。伤口深处，并非骨骼内脏，而是翻滚着、蠕动着、散发着极致邪恶、贪婪、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残余！这能量，与林枫曾经交手过的血煞宗功法气息同源，但其精纯度、恐怖程度、蕴含的法则层级，强大了何止亿万倍！就像是溪流与星海的差距！
“嘶——！”舰桥内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。石岩、追风等人脸色煞白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。这尊古神生前是何等强大的存在？恐怕吹口气就能湮灭无数大世界！然而，它却被一种与血煞宗同源、却恐怖无数倍的力量，一击毙命？那施展此击的存在，又该是何等境界？
“血煞宗……的源头？”林枫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！他早就怀疑血煞宗的功法来历不正，蕴含大诡异，却万万没想到，其源头竟可追溯至这宇宙坟场，与能击杀此等古神的恐怖力量相关！这暗红能量中蕴含的吞噬万物、污秽万法的邪恶意境，让他体内的混沌道种都传出了强烈的排斥与警示！
“这伤口残留的能量……在缓慢地……侵蚀同化着古神的尸身！”紫影声音发颤，她身为毒道大家，对能量性质最为敏感，“即便古神已死，其尸身本能散发的道韵仍在抵抗，但这暗红能量如同附骨之疽，万古不散，仍在蔓延！若放任不管，恐怕终有一日，这尊古神遗骸会被彻底污染，化为……某种更可怕的东西！”
林枫圣念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伤口，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、欲要吞噬一切的恶念反扑而来！他急忙收回圣念，脸色凝重。这残留的能量，历经无尽岁月，竟还有如此活性与侵略性，其本体之恐怖，无法想象！
“噬界……这就是‘噬’的力量吗？”林枫喃喃道。这尊古神，很可能就是远古神战中，陨落在“噬”手中的强大存在之一！
“陛下，”石岩强压下心中的震撼，沉声道，“这尊古神遗骸散发的气息……即便死去，也非我等可以靠近。它的存在本身，就在扭曲周围的法则，星舟若继续靠近，护盾恐将瞬间崩溃。”他能感觉到，舰体外层的能量护盾，在那种无形的、源自生命层次的威压下，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林枫点了点头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古神尸骸的每一个细节。即便隔得如此遥远，他也能感受到那尸身上残留的、悲壮而决绝的战意。它似乎并非仓促战死，而是在某种明知必败的绝境中，选择了一种……近乎自毁的方式，与敌人同归于尽？那胸口的伤口，更像是某种力量的殉爆点。
就在这时，煌天神图再次传来异常波动，这次并非指向召唤源头，而是指向了那古神低垂的、紧握的右手！
古神的右手紧握成拳，指缝间，隐约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、与周围邪恶能量格格不入的柔和光芒。
“那里有东西！”林枫目光一凝。在古神被“噬”之力击杀的瞬间，它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了某物？
“追风，派出最高隐匿等级的侦察蜂鸟，靠近古神右手，探查那光芒来源！万分小心，绝不可触碰伤口能量！”林枫下令。古神尸身散发的威压与伤口残留的邪恶能量都极度危险，贸然靠近无异于自杀。
“是！”追风领命，片刻后，数只米粒大小、完全透明的符文蜂鸟，悄无声息地飞出星舟，如同尘埃般，朝着那堪比山脉的古神右手飞去。
过程极其缓慢而惊险。蜂鸟传回的影像剧烈抖动，仿佛在惊涛骇浪中穿梭。古神尸身自然散发的威压，如同实质的重力场，足以碾碎寻常圣者；而那伤口处弥漫出的暗红能量，更是如同拥有生命般，偶尔会伸出细微的触须，扫过虚空，吓得蜂鸟急忙规避。
足足过了半个时辰，蜂鸟才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古神右手附近。通过蜂鸟搭载的超微距观测法阵，众人看清了那光芒的来源——
在古神那如同山岳般的指缝间，紧紧握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、通体晶莹剔透、内部有无数细密光点流转的菱形晶石！晶石表面布满了裂纹，似乎也遭受了重创，但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乳白色光芒，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暗红能量的侵蚀。那光芒中，蕴含着一种记录、传承、守护的意念波动。
“记录晶石！而且是……极高品阶的传承晶石！”墨衡失声惊呼，“看其材质与能量波动，绝非寻常之物，很可能是这尊古神以自身本源道则凝聚的记忆载体！”
古神临终前，拼死保护的，是一块记录着信息的晶石！这里面，极有可能封存着远古神战的真相、‘噬’的秘密、乃至其自身的传承或警示！
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！这块晶石的价值，无法估量！它可能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！
“能否取回？”林枫沉声问，心跳也不由加速。
追风操控蜂鸟尝试了几次，摇头道：“陛下，不行！晶石被古神手指牢牢压住，蜂鸟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分毫。而且，周围弥漫的暗红能量太危险，稍有异动，就可能引发能量反扑。”
直接派人去取？且不说能否靠近，一旦触发古神尸身残留的禁制或惊动那邪恶能量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，林枫丹田内的煌天神图，再次传来异动。这一次，神图清辉流转，竟主动投射出一道极其微弱、却带着某种安抚与沟通意味的混沌光束，遥遥照向那块记录晶石！
仿佛感应到了同源的高层次力量，那枚濒临破碎的晶石，微微震颤了一下，表面乳白色光芒明亮了少许！同时，一段极其模糊、充满杂音、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意念碎片，断断续续地传入林枫脑海：
“后来者……终于……等到……‘钥匙’……”
“小心……‘噬’……非……生灵……是……法则之癌……万物之敌……”
“战场……非止……此处……‘源初之地’……封印……将破……”
“晶石内……有……‘净化之光’……残谱……及……‘它’的……弱点……”
“取走……快……‘它们’……要……醒了……”
意念到此戛然而止，晶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，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。而神图也恢复了平静。
林枫心中巨震！“法则之癌”、“万物之敌”、“净化之光残谱”、“它的弱点”、“它们要醒了”？信息量巨大！这晶石，果然至关重要！
而且，神图能与晶石产生感应，意味着煌天神图与这尊古神，很可能曾是盟友或同一阵营！
必须拿到晶石！
林枫眼中闪过决然。他看向石岩、追风等人：“你们在此戒备，稳住星舟。朕亲自去取！”
“陛下！太危险了！”众人惊呼。石岩更是直接挡在前面，“王爷，让末将去！末将皮糙肉厚，纵有闪失，也不至于……”
“石岩，”林枫打断他，声音沉稳，“你的忠心朕知晓。但此事非你不可为。神图与那晶石共鸣，朕去取，方能最大程度减少变数，且朕有混沌道体与完整神图护身，把握更大。”他拍了拍石岩的肩膀，“星舟与诸卿的安危，同样重要。你在此坐镇，若见势不对，立刻接应朕撤离，必要时……可先行撤退，保全有生力量。”
“陛下！”石岩虎目含泪，还欲再劝。
紫影轻轻拉了一下石岩的衣袖，递过一个玉瓶：“陛下，这是‘燃魂续命丹’，危急时可瞬间激发潜能，稳住伤势。请务必小心。”
林枫接过丹药，点了点头，没有多言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混沌战体全开，周身浮现出细密的混沌道纹，煌天神图自眉心浮现，悬于头顶，洒下道道温润清辉，将他周身三丈范围笼罩，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型法则领域。
一步踏出星舟。
瞬间，那种无处不在的“归墟”之力，混合着古神尸骸散发的滔天威压，如同亿万座神山同时压顶！若非有神图清辉与混沌道体支撑，林枫毫不怀疑自己会在瞬间被压成齑粉。即便如此，他依旧感到呼吸艰难，骨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。
他收敛所有气息，如同游鱼般在无形的力场缝隙中穿梭。越靠近古神尸身，环境越加诡异。空间在这里并非平滑，而是布满了肉眼难见的褶皱，仿佛古神陨落时的巨大能量冲击，将时空本身都“砸”出了永久的凹陷。时间流速也变得混乱，有时感觉飞掠了许久，回头一看，距离星舟不过百丈；有时却感觉瞬息千里。
最危险的是那些从伤口处弥漫出来的暗红能量触须。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，在虚空中缓缓游弋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。林枫将神图清辉收缩到极致，模拟出周围“死寂”与“归墟”的法则波动，小心翼翼地从触须间的缝隙穿过。有几缕触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，微微转向，朝着林枫的方向“嗅探”，但终究没有发现这缕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混沌气息，缓缓移开。
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，林枫才终于抵达那堪比山脉的古神右手前。近距离观看，震撼无以复加。那暗金色的皮肤纹理，如同干涸的星辰河流；指关节处的褶皱，深邃如同宇宙沟壑；即便是最微小的汗毛（如果存在的话），也堪比参天巨木。而那紧握的拳头，更像是一座囚禁着希望与秘密的太古神山。
晶石就在拇指与食指的缝隙间，透过指缝，能看到那微弱的乳白色光芒，如同绝境中不肯熄灭的星火。
林枫定了定神，伸出被混沌圣力包裹的右手，缓缓探向指缝。他的动作极其轻柔，生怕惊动了什么。指尖距离晶石越来越近，三寸、两寸、一寸……
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晶石冰凉表面的刹那——
“嗡！”
古神尸身那紧闭的、如同日月般的巨目，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！眼中，没有瞳孔，只有无尽的、冰冷的黑暗与滔天的怨戾之气！那并非意识的苏醒，而是尸身残留的战斗本能、守护执念与那暗红邪恶能量混杂后，形成的某种“尸变”反应！
“轰——！”
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威压混合着伤口处沸腾的暗红能量，如同宇宙爆炸般，轰然爆发！整个古神尸身仿佛活了过来，要将这胆敢亵渎其安眠、触碰其守护之物的蝼蚁，连同其守护之物，一同拖入永恒的毁灭！
“不好！”林枫头皮发麻，想也不想，混沌领域全力爆发，逆星剑怒斩而出，一道混沌开天般的剑罡斩向汹涌而来的暗红能量狂潮！同时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，五指成爪，混沌圣力化作最坚韧的丝线，缠住那块记录晶石，猛地一拽！
“咔嚓！”晶石入手冰凉，传来轻微的碎裂声，似乎本已濒临崩溃的它，承受不住这粗暴的摄取。
“嗡！”头顶神图清辉大放，投射出一道凝练的光柱，暂时抵住了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毁灭性能量冲击，但清辉光罩剧烈震荡，明灭不定，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。
“走！”林枫借着反震之力，甚至不惜喷出一口本命精血催动遁术，身形化作一道近乎撕裂空间的混沌电光，头也不回地朝着“启明号”暴射而去！他甚至能感觉到，身后那冰冷的“视线”已经牢牢锁定了他，一股更加深沉、更加暴戾的吸力正在形成，要将他拖回那永恒的死亡深渊！
“接应陛下！”石岩的咆哮通过法阵传来，早已准备多时的“启明号”主引擎发出过载的嘶吼，喷射出最后的、近乎燃烧本源的能量洪流，如同离弦之箭，迎向林枫！舰首的防护阵法全部点亮，形成一道尖锐的锥形护盾，试图为林枫开辟一条“生”的通道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林枫险之又险地冲入星舟护盾范围。几乎在同一时间，那混合了古神残威与暗红能量的狂暴冲击已至！
“轰隆隆——！！！”
如同两个世界对撞！星舟如同被洪荒巨兽正面拍中的皮球，被狠狠掀飞出去！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，超过三成的区域瞬间过载崩溃，裸露出的舰体装甲在能量余波的冲刷下，如同蜡烛般融化、剥落！内部结构传来密集的断裂声与爆炸声，超过一半的舱室亮起刺眼的红光警报！船员们如同滚地葫芦般摔倒在地，修为稍弱的直接昏厥过去，口鼻溢血。
林枫重重摔在舰桥内壁上，又弹落在地，接连喷出数口带着混沌光点的鲜血，脸色苍白如纸。但他手中，依旧紧紧握着那块布满裂纹、却依旧顽强散发着微光的记录晶石。
他挣扎着爬起，看向舷窗外。只见那古神尸身缓缓恢复了平静，巨目重新闭合，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只是它沉睡中的一次无意识翻身。但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危机感，以及星舟惨不忍睹的损伤，提醒着众人刚才经历的并非幻觉。
“全……全速撤离！不计代价！”林枫嘶哑着下令，又咳出一口血。
“启明号”拖着残破的舰体，尾部引擎喷射出不稳定且黯淡的光芒，如同重伤垂死的巨兽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朝着召唤感传来的方向，也是远离古神尸骸的方向，疯狂逃窜。沿途，不断有破碎的装甲板、管线、甚至小型设备从舰体上剥落，坠入永恒的黑暗。
直到逃离那古神尸骸数百万里，星舟才勉强找到一片相对“平静”（只是相对）的破碎星云带，紧急停下，进行最低限度的修复与稳定。所有人都瘫倒在地，大口喘息，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与疲惫。
林枫盘膝坐于舰桥中央，不顾自身伤势，先以神图清辉再次笼罩全舰，稳住众人摇摇欲坠的生命气息与神魂。然后，他才将目光投向掌心那枚冰凉、布满裂痕的晶石。
紫影默默上前，将数枚最顶级的疗伤丹药喂入他口中，又施展银针秘术，为他疏导混乱的气血与受损的经脉。
许久，林枫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一丝血色。他看向围拢过来的石岩、墨衡等人，摊开手掌，声音依旧有些虚弱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：
“这晶石中，或许藏有对抗‘噬’的希望与关键信息。我们必须尽快解读它。但在那之前……我们必须先活下去，抵达那召唤的源头。”
他抬起头，望向舷窗外那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。晶石入手，下一个目标，便是那召唤的源头——宇宙坟场的最核心！前路，必将更加凶险。
（第两百零六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