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报丧鹭”。
三个字,像三根冰冷生锈的钉子,狠狠楔进我的眼底。
老秦的邮件带着一种几乎要溢出屏幕的惊惶,每一个惊叹号都像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。不是已知物种……扭曲模仿……民俗传说……忌日附近……
离开?我能去哪里?而且,它已经找上我了!十一楼!它精准地找到了我的窗户!
“报丧鹭”……报丧……为谁报丧?
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席卷全身,血液似乎都冻僵了。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,手里的平板电脑变得无比烫手。
不能再待在这里!老秦说得对,必须离开!
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强烈地占据了我的大脑。我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,抓过扔在椅背上的外套,甚至没忘了一把捞起那把切肉刀。我的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笨拙又慌乱,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就在我跌跌撞撞冲向卧室门,手指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——
嘀。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足以在死寂中刺破耳膜的电子音,从身后传来。
是平板电脑。
是那个监控App的移动侦测警报音!
我的动作瞬间僵住,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。一股冰冷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我的脖颈,缓缓收紧。
我极其缓慢地、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,一格一格地转过身。
卧室没有开主灯,只有床头一盏昏暗的阅读灯散发着橘黄色的、微弱的光晕。平板电脑屏幕的光亮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。
屏幕上,监控实时画面的小窗弹了出来,占据了一角。
画面里——
不再是空无一物的窗台。
那只苍白的东西……又回来了。
它不再是之前那种僵直站立的姿态。
它几乎整个贴在了书房的玻璃窗上!
巨大的、灰白色的骨质喙部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张开,死死抵着玻璃,仿佛在无声地嘶吼。那双纯粹的黑洞般的眼睛,填满了整个监控画面的焦点,穿透了屏幕,穿透了卧室的墙壁,死死地、怨毒地“锁定”着我所在的这个方向!
它不是在敲击。
它是在……啃咬?或者说,用那坚硬的喙,疯狂地、沉默地刮擦、撞击着玻璃!
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——
滋滋……滋滋……
平板电脑的扬声器里,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是它的喙与玻璃剧烈刮擦产生的声音!透过监控麦克风,被清晰地采集、放大、传递了进来!
它想进来!
它他妈想破窗而入!
砰!
一声沉闷的、更具冲击力的撞击声紧接着传来!监控画面甚至微微抖动了一下!
它开始用身体撞击玻璃了!那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苍白躯体,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可怕力量!
我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极致的恐惧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,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。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只疯狂冲击着窗户的怪鸟,大脑一片空白。
跑!快跑!
求生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冻结,我发出一声嘶哑的、不似人声的低吼,猛地拧开卧室门锁,拉开门就向外冲!
就在我冲出卧室,踏入黑暗客厅的一刹那——
啪嚓——!!!
一声尖锐无比、撕裂一切的玻璃破碎声,猛地从书房方向炸响!
紧接着,是无数玻璃碎片哗啦啦溅落一地的可怕声响!
它进来了!!!
我的心脏几乎在这一刻停跳!想也不想,凭着对家里布局的本能记忆,我朝着大门的方向发疯似的狂奔!黑暗中撞翻了椅子,膝盖磕在茶几角上传来剧痛,但我完全顾不上!
快!快!快!
手指摸到冰冷的防盗门门把手,用力向下压——锁死了!我慌乱地去摸门边的指纹锁面板,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好几次按错了位置!
嘀!嘀!错误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响起!
身后,书房的方向。
传来了一种声音。
一种湿漉漉的、拖沓的、仿佛沾满了粘液的什么东西……正从满地的玻璃碎渣上……缓缓爬行而过的声音……
嘶啦……嘶啦……
伴随着一种极其轻微的、像是骨骼错位摩擦的……“咔哒”声。
它进来了……它正在客厅里……朝着我过来!
我魂飞魄散,几乎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、带着水腥和腐朽气息的“注视”落在了我的后背上!
指纹识别成功!喀哒一声,门锁开了!
我猛地拉开门,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,重重摔在楼道冰冷的地砖上。我甚至来不及起身,手脚并用地向后蹬踹,拼命远离那扇敞开的、黑洞洞的家门。
安全通道!楼梯!
我连滚带爬地冲进楼梯间,沉重的防火门在我身后合上,发出砰的一声闷响,暂时隔绝了门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那难以名状的恐怖。
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火门,瘫软在地,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,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
它没有追出来?
至少,楼梯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瘫坐在冰冷的台阶上,过了不知道多久,剧烈的心跳才稍微平复了一些。冰冷的现实伴随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一同袭来——我出来了,但什么都没带,除了身上这套睡衣和……我低头,看到自己甚至还死死攥着那把可笑的切肉刀。
还有,我的家……被那东西侵占了。
报警?我该怎么跟警察说?一只怪鸟撞破了我十一楼的窗户?他们会信吗?老秦的邮件?那能当作证据吗?
无尽的茫然和恐惧包裹着我。
就在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
我吓得一个激灵,手忙脚乱地掏出来一看——是老秦!他终于打电话来了!
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立刻接通,声音嘶哑颤抖得不成样子:“老秦!老秦!它来了!它撞破窗户进来了!就在我家里!我跑出来了!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?!‘报丧鹭’到底是什么意思?!”
电话那头,老秦的声音异常急促,背景音里还有快速翻动书页的哗啦声,他的呼吸沉重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“陈默!听着!我查到了些东西,但很不全,都是些支离破碎的民俗志怪记载!你冷静点听我说!”老秦语速极快,“‘报丧鹭’……这东西在不同地方的叫法不一样,还有叫‘冥鹭’、‘白煞’的……通常只在特定的晦暗时间出现,比如农历七月,尤其是‘诸事不宜’的忌日!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今天,就是农历七月十六,诸事不宜……
“它的出现,从来不是无的放矢!记载里说,它只会盯上两种人!”老秦的声音压抑着,“一种是阳火将熄、大限已至之人……它出现,是来‘引路’的……”
引路……通向哪里?我手脚冰凉。
“另一种……”老秦顿了一下,声音变得更加艰涩,“是‘窥破阴阳界限’之人!比如,意外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的人!它的出现,是为了……‘抹除’!抹掉那个不该存在的‘证据’,以及……拍到证据的人!”
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?
我猛地想起今天早上,在鹭泽湿地,我透过长焦镜头,清晰地拍下了它!而它,当时也正透过镜头……看着我!
是因为我拍了它?!所以它才找上我?!为了抹掉那些照片……和拍照片的我?!
“陈默!你听好!”老秦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,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告诫,“几乎所有记载都提到一点——绝对不能被它‘标记’!尤其是眼睛!一旦被它的眼睛长时间‘锁定’,就如同被下了诅咒,几乎无法摆脱!它会一直纠缠,直到……”
老秦的话没能说完。
因为——
咚。
一声沉闷的、仿佛什么东西重重落在金属门板上的声音,突然从我背靠着的防火门另一侧传来。
紧接着。
嘶啦——嘶啦——
一种尖锐的、令人牙酸的刮擦声,清晰无比地从门板另一面响起。
就像……某种坚硬的、骨质的喙,正在一下下地……刮擦着防火门的表面。
它来了。
它知道我在门后面。
它追到楼梯间来了。
我的血液瞬间凉透,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得如同冰块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又绝望的跳动声。
电话那头,老秦似乎也听到了这诡异恐怖的刮擦声,他的声音猛地拔高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:“陈默?!什么声音?!你那边什么声音?!你难道……”
刮擦声停了。
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然后。
叩。
叩。
叩。
熟悉无比的、规律到令人疯狂的叩击声,再次响了起来。
这一次,不再是敲击玻璃。
而是敲击着我背靠着的这扇……冰冷的、厚重的金属防火门。
那声音固执地、不紧不慢地响着,仿佛直接敲在我的头骨上,敲在我的灵魂上。
电话里,老秦的声音变成了模糊而焦急的喊叫,但我已经听不清了。
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。
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扇冰冷的门,和门后那不断叩击的、来自幽冥的声响。
我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。
目光绝望地投向防火门上方,那一小块用来透光的、布满灰尘的毛玻璃。
就在那模糊的玻璃后面。
一个扭曲的、苍白的影子。
静静地印在那里。
一双彻底漆黑的、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。
正透过玻璃。
一动不动地。
凝视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