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室之内,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。
每一息都弥足珍贵。
林枫盘膝而坐,双目微阖,心神完全沉浸在识海之中,参悟那篇《清心涤念诀》残篇。此法诀果然玄妙,与寻常修炼灵力的功法大相径庭,专攻心神意念,讲究“观心如水,涤念如尘”。
他按照法诀所述,内视己身。果然发现,在接连不断的血战、越级挑战、以及强行催动超越自身境界的混沌剑意和玄黄气后,自己的神魂本源虽因轮回之故异常坚韧,但表面却附着了一层难以察觉的“尘垢”。这“尘垢”由杀伐戾气、战斗时产生的负面情绪、力量反噬的细微裂痕,以及此次吸入的衰败之息混杂而成,如同附骨之疽,潜移默化地侵蚀着道基的纯粹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林枫心中明悟。前世的他,也曾触摸到更高境界的门槛,深知“道基纯粹”对于未来之路的重要性。若放任这些“尘垢”积累,短期内或许凭借特殊手段战力彪悍,但长远来看,必成心魔隐患,甚至可能导致力量失控,道途断绝。
《清心涤念诀》如同一股清泉,流淌过心田。法诀引导着他的意念,化为无形的“水流”,温柔而坚定地冲刷着神魂表面的“尘垢”。这过程并不剧烈,甚至有些缓慢,却极为有效。每冲刷掉一丝“尘垢”,林枫便感觉心神清明一分,与天地灵气的感应似乎也敏锐了一丝,体内玄黄气的流转都变得更加圆融顺畅。
更令他惊喜的是,在涤荡心神的过程中,他对自己所领悟的“混沌剑意”和“玄黄地脉混沌气”,也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。混沌并非简单的混乱与破坏,其深处蕴含着“无序中的有序”,“破灭后的新生”。玄黄亦非只是厚重与承载,更有“滋养万物”,“演化生机”的一面。之前的他,受限于修为和经历,更多是运用其“破灭”与“厚重”的特性,如今在《清心涤念诀》的澄澈心神映照下,仿佛看到了更广阔的道路。
他沉浸在悟道之中,周身气息变得越发沉凝内敛,偶尔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与土黄交织的道韵流转,旋即隐没,显得愈发深不可测。
其余人也各自抓紧时间疗伤恢复。涤魂茶的效果非凡,一小口下肚,不仅驱散了衰败之息的影响,更让神魂如同被洗涤过一般,恢复速度大增。
萧火和洛冰伤势最重,但两人根基扎实,又有灵丹和涤魂茶相助,苍白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。萧火甚至还有闲心,偷偷打量着石室,嘴里嘀咕:“这位闲云子前辈倒是会享受,躲在这鬼地方喝茶……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别的宝贝?” 说着,还想去摸摸石桌石凳,被旁边的熊猛一把按住,憨厚的脸上满是严肃:“萧师兄,别乱动,万一有机关。”
洛冰则安静地调息,冰蓝色灵力在周身流转,修复着受损的经脉,气息越发清冷透彻。偶尔,她的目光会扫过入定中的林枫,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。
白子卿和蓝雨消耗虽大,但伤势不重,此刻已恢复得七七八八。白子卿在仔细研究石室的构造和墙壁上的发光石头,试图找出更多线索。蓝雨则默默擦拭着长剑,眸光沉静,如同蓄势待发的雨云。
天机子瘫坐在角落,脸色依旧有些发白,但精神好了许多。他一边嚼着恢复元气的丹药,一边心疼地摆弄着那几面在之前布阵时灵力耗尽、变得黯淡无光的小旗。“亏大了亏大了……祖师爷传下来的‘九宫迷魂旗’啊,这次灵力透支太狠,没有三五个月温养,怕是恢复不了灵性了……小爷我的老婆本都搭进去了……”
旺财趴在他脚边,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,金色的大眼睛盯着石室入口那层淡银色光膜,耳朵偶尔动一下,似乎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亡灵嘶吼和战斗轰鸣。它伸出爪子,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光膜,光膜泛起涟漪,将它爪子轻轻弹开。旺财悻悻地收回爪子,又趴了回去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石室内安静祥和,与外界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大约过去两个时辰左右。
嗡——
林枫周身气息微微一荡,随即缓缓收敛。他睁开了眼睛,眸中神光湛然,清澈深邃,再无之前的疲惫与隐含的煞气,整个人气质似乎都沉静平和了几分。虽然修为并未突破,但神魂更加凝练稳固,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明显提升了一个台阶。那《清心涤念诀》残篇虽短,却如同在他道途上点亮了一盏明灯,指明了涤荡心魔、稳固道基的方向。
“林道友,感觉如何?”白子卿关切问道。
“受益匪浅。”林枫点头,言简意赅。他看向众人,“大家恢复得如何?”
“差不多了,虽然没完全好利索,但再动手应该没问题。”萧火活动了一下胳膊,咧嘴笑道,“多亏了林兄那口仙茶!我现在感觉神魂透亮,像被洗过澡一样!”
洛冰也轻轻颔首:“已无大碍。”
白子卿、蓝雨、熊猛也表示恢复良好。天机子也勉强爬起来,表示至少能跑能跳了。
“还剩不到一个时辰。”林枫看向入口方向,光膜依旧稳固,但能感觉到其能量在缓慢流逝。“我们必须想好对策。禁制一散,外面不仅有亡灵大军,炎烬和影楼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。”
“林老大,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石室。”天机子凑过来,指着墙壁上的发光石头和地面的纹路,“这些石头和纹路构成的小型阵法,不仅是照明和维持洁净,似乎还和入口禁制相连。如果能稍微改动一下,或许……能延长一点禁制时间,或者让禁制消散时动静小一点,不那么容易被外面的家伙立刻发现。”
“能延长多久?”林枫问。
“最多……半柱香。”天机子估算了一下,“而且改动后,禁制防御力会下降,如果被强行攻击,可能撑不住。”
“半柱香,足够我们做好准备,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”林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“你试试看。其他人,检查装备,调整状态,准备战斗。”
天机子立刻来了精神,掏出几块备用的低阶灵石和刻刀,开始在石室角落的纹路上小心翼翼地刻画、嵌入。他动作很轻,生怕触发什么未知变化。
其余人也各自检查兵器、丹药,将状态调整到最佳。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,之前的宁静恍若隔世。
就在天机子即将完成最后一点改动时——
异变陡生!
并非来自石室外,而是来自……石室内部,那面刻着掌印和字迹的墙壁!
嗡!
墙壁上的掌印,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温润白光!这一次,光芒比之前更盛,甚至隐隐有轻微的震动从墙壁后传来!
“怎么回事?”众人立刻戒备,看向墙壁。
只见那掌印光芒流转,竟然如同水银泻地般,顺着墙壁的纹理向四周蔓延,很快照亮了整面墙壁。墙壁上原本普通的石材,在光芒照耀下,竟隐隐变得透明起来,显露出其后……似乎另有空间?!
“墙后还有东西!”萧火低呼。
林枫目光紧紧盯着那逐渐变得透明的墙壁。光芒中,隐隐可见墙后是一间更小的密室,密室中央,似乎悬浮着一点银芒!
那点银芒,与之前山谷中银色传送门的气息,竟有几分相似,但更加内敛、纯粹!
“这是……‘闲云子’前辈留下的另一重布置?还是……”白子卿猜测。
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,那变得透明的墙壁中央,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,依旧是铁画银钩的“闲云子”笔迹:
“后来者,能于三时辰内初悟《涤念诀》,心性悟性尚可。”
“外界血炼将启,亡魂哀嚎,非尔等现今所能抗衡。”
“此乃‘破界银梭’残片一枚,乃老夫当年探索此遗迹核心‘青霄殿’外围时所得,蕴含一丝微弱空间真意与破禁之力。注入足够精纯灵力或特殊力量(如混沌、玄黄、庚金等),可激发一次短距离定向空间穿梭,或对特定禁制产生强烈干扰。”
“然,残片之力有限,仅能使用一次,且穿梭距离、破禁效果未知,风险自担。”
“是留是走,是争是避,尔等自决。”
“老夫去也——闲云子。”
字迹显现片刻,随即缓缓消散。而那变得透明的墙壁,也随之恢复原状,只有那掌印依旧散发着微光。
同时,林枫感觉掌心一热,摊开手,只见一点米粒大小、温润如玉、散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碎片,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。碎片虽小,却沉重异常,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银色符文流转,散发出玄奥的空间波动。
“破界银梭残片!”天机子眼睛都直了,“这可是涉及空间法则的宝贝!哪怕只是残片,也价值连城!这位闲云子前辈到底是什么来头?随手留下的都是这种好东西?”
林枫握紧残片,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空间之力,心中念头飞转。这枚残片,无疑是在这绝境中的又一变数。使用得当,或许真能绝处逢生,直接跨越危险区域,甚至靠近那所谓的“青霄殿”核心。但风险也极大,穿梭目的地未知,残片只能使用一次。
“林兄,你怎么看?”白子卿问道。
林枫沉吟道:“外界‘血炼’将启,形势必然更加凶险。这残片是机会,但也是赌博。我们需要更多信息。天机子,禁制改动完成了吗?能否让我们看到外面现在的情况,哪怕只是一点?”
天机子看了看手中即将完成的改动节点,一咬牙:“我试试!改动一下,让禁制光膜变成单向可视,应该能坚持几十息时间!”
他迅速在几个节点上做了微调。很快,入口处那层淡银色光膜,泛起水波般的涟漪,随即变得如同单向琉璃,从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象,但从外面看,依旧是一面普通的岩壁。
众人立刻凑到“窗口”前。
只见外面的丘陵地带,已经彻底变了模样!原本衰败的草地和枯木消失不见,大地变成了暗红色的焦土,龟裂开无数缝隙,从中涌出粘稠的、如同血液般的暗红雾气!天空也变成了压抑的暗红,低垂的云层仿佛要滴下血来。
亡灵大军非但没有减少,反而更多了!而且,其中出现了许多气息更加恐怖的存在——有高达数丈、由无数骸骨拼凑而成的骸骨巨人,有骑乘着燃烧幽绿火焰的骨马、手持锈蚀长枪的亡灵骑士,更有漂浮在半空、身形模糊、不断发出凄厉魂啸的怨灵!
而在亡灵大军的中心,那片原本是小溪的位置,地面裂开了一个巨大的、如同深渊般的口子!口子中血光冲天,形成了一个巨大的、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!漩涡中心,隐约可见一扇门的轮廓——正是之前山谷中的银色传送门!但此刻,那门已变成了令人心悸的血红色,散发着浓郁到极点的血腥与死亡气息,仿佛通往地狱!
“血炼银门……这就是真正的‘血炼银门’?”蓝雨声音干涩。
更让众人心惊的是,他们看到了炎烬和影楼刺客!
炎烬身边只剩下最后一名炎流宗弟子,两人背靠背,浑身浴血,被一群亡灵骑士和怨灵围攻,焚天炎鼎光芒黯淡,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。炎烬本人更是脸色灰败,眼中充满绝望。
影楼那边情况稍好,那名战王刺客身形依旧鬼魅,但气息也明显不稳,身上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流淌着黑色的血液。他仅剩的两名手下,已经不见了踪影,恐怕已凶多吉少。他似乎也在试图朝着血炼银门的方向移动,但被数头骸骨巨人和大量怨灵死死缠住。
而在血炼银门的上方,半空中,一道全身笼罩在浓郁血雾中、看不清面容的身影,正静静地悬浮着。他手中握着一根由不知名兽骨雕琢而成的号角,正是那苍凉号角的来源。他仿佛君临天下的主宰,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祭品的挣扎,周身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死寂气息!
“那就是……幕后黑手?”萧火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至少是战皇层次……甚至更强。”白子卿声音凝重。
就在这时,那血雾中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微微侧头,仿佛朝着石室的方向“看”了一眼!
虽然隔着禁制,但众人还是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光膜,笼罩全身!仿佛被死神凝视!
“他发现我们了?”天机子声音发颤。
“不一定,但禁制时间快到了。”林枫沉声道。他看向手中的破界银梭残片,又看了看外面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恐怖的血雾身影,心中迅速权衡。
硬拼,绝无胜算。趁禁制消散的混乱瞬间,利用残片穿梭逃离,是唯一生机!但穿梭去哪里?
他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扇血炼银门。门后,必然是更加危险的核心区域,也可能是“青霄殿”所在,是阴谋的中心,但同样,也可能藏着真正的机缘和离开此地的线索!而且,那血雾身影似乎对银门颇为重视,守在那里……
“天机子,立刻激发残片!”林枫当机立断,将残片递给天机子,“将穿梭目标,设定在那血炼银门附近!尽可能近,但不要直接冲进门里!”
“什么?林老大,那可是最危险的地方!”天机子惊呼。
“最危险的地方,有时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。”林枫眼神坚定,“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!按我说的做,将我们所有的力量,尽可能注入残片!”
众人虽然心惊,但出于对林枫的信任,以及外面那令人绝望的景象,都没有反对。
天机子咬牙接过残片,将它按在墙壁上一个他刚刚改动出的、用于汇聚能量的临时节点上。林枫率先将精纯的玄黄气和一丝混沌剑意注入其中,白子卿、蓝雨、萧火、洛冰、熊猛也纷纷将手搭在天机子身上,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传输过去!连旺财也将爪子搭上,额头金眼光芒流转,一股精纯的洪荒气息涌入!
破界银梭残片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银色光芒!内部的符文疯狂流转,一股强烈的空间波动开始弥漫!
与此同时,石室入口的淡银色光膜,光芒急速黯淡,剧烈波动起来!
“禁制要散了!”白子卿急道。
“外面那家伙看过来了!”萧火指着光膜外,那血雾身影似乎察觉到了石室这边的异常空间波动,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骨制号角!
“就是现在!穿梭!”林枫暴喝!
天机子用尽最后力气,按照林枫指示的方位,激活了残片全部力量!
轰!
银光炸裂!瞬间吞没了整个石室!
在石室禁制彻底消散、血雾身影手中号角发出毁灭音波的前一刹那,林枫等人的身影,被狂暴的银色空间之力彻底包裹,化作一道扭曲的银光,从原地消失不见!
下一刻,石室崩塌,被恐怖的音波夷为平地!
而那道银光,如同逆流而上的流星,在漫天血雾与亡灵嘶吼中,划破暗红色的天穹,朝着那巨大的、旋转的血炼银门方向,疾射而去!
血雾中的身影发出一声冰冷的冷哼,手中号角调转方向,锁定了那道银色流光!
一场惊心动魄的空间追逐与生死角逐,在这血炼之地,骤然上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