磷光引的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摇曳,勉强照亮前方不足三步的范围。
甬道倾斜向下,湿滑异常,墙壁上凝结着暗绿色的苔藓和水珠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、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香料焚烧后的奇异气味。
脚下是粗糙不平的石阶,很多地方已经碎裂,需要小心翼翼才能站稳。
四人排成一列,张道一打头,夏芸紧随其后,李铭在中间,赵刚断后。
除了粗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,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、仿佛隔着厚重墙壁的沉闷轰鸣。那是外面祭祀现场的混乱余波。
走了大约百级台阶,坡度变缓,甬道开始变得宽敞,但也更加破败。
两侧的石壁出现了人工开凿的痕迹,还有一些模糊的、已经难以辨认的壁画残片,描绘着似乎是人影乘船渡河、岸边众生跪拜的场景。风格古老而苍凉。
“这里,好像比祠堂本身年代更久远。”夏芸低声说,她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。
张道一点点头,没有回答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前方。
随着深入【冥河摆渡人】的力量开始出现不寻常的悸动,仿佛在呼应着什么。
同时,怀里那枚夜游神给的信诺金线也开始微微发烫。
“小心!”他忽然停下脚步,伸手拦住身后的夏芸。
前方几步之外,甬道地面突然中断,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!
断崖对岸,隐约可见另一段通道的入口,但中间隔着至少五六米的距离,下方是翻滚的、散发着浓烈阴寒气息的黑色雾气,看不到底。
“没路了?”赵刚上前,探头看了一眼断崖下方,立刻缩了回来,“这怎么过去?”
张道一蹲下身,仔细查看断崖边缘。
石壁上,有几个不起眼的、似乎可以踩踏的凸起,一直延伸到对岸,但间距很大,且被黑雾笼罩,看不真切。
“有踏脚石,但很危险。”
他站起身,从行囊里取出一段备用的绳子,“我把绳子扔过去,绑在对岸的石笋上,我们拉着绳子过去。”
他选了个相对坚固的石笋,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腰间,另一端递给赵刚:“我过去后,固定好绳子,你们再一个个过来。”
“太危险了!下面不知道有什么!”夏芸反对。
“没时间了。”张道一摇头,他能感觉到,外面的混乱和能量波动正在加剧,必须尽快到达“旧观星台”。
他深吸一口气,调动【冥河摆渡人】的力量包裹全身,尤其是双脚。然后,他看准第一个凸起,纵身一跃!
脚踩在湿滑的石头上,微微一滑,但阴寒之力瞬间在脚下凝结出一层薄冰,稳住了身形。
他不敢停留,借着惯性,再次跃向第二个凸起!
黑雾在脚下翻涌,冰冷刺骨,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抓挠他的脚踝。
更可怕的是,黑雾中传来隐隐约约的、无数人重叠的哭泣和呓语声,直接冲击灵魂!
张道一咬紧牙关,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干扰,全神贯注于每一次跳跃。
第三个凸起,第四个……
就在他即将跃上对岸的瞬间,异变突生!
黑雾中,猛地探出几条苍白、浮肿、仿佛是浸泡了许久的手臂,闪电般抓向他的脚踝!
同时,一张扭曲的、布满水草的脸从雾中浮现,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!
水鬼!不止一个!
张道一心头一凛,人在半空,无法闪避!他左手猛地一挥,早已凝聚的冥河寒气如同冰锥般射出,刺向那几条手臂!
“嗤嗤!”
寒气与手臂接触,发出仿佛冷水浇在热铁上的声音。几条手臂剧烈颤抖,缩回黑雾,但那张脸却发出无声的尖啸,更多的苍白手臂从雾中伸出,如同水草般缠向张道一!
就在这危急关头!
“嗡!”
张道一怀里那枚信诺金线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!
金光如同利剑,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雾气!那些苍白手臂和扭曲脸孔在金光照射下,如同春雪消融,尖叫着缩回黑雾深处,不敢再靠近。
张道一趁机奋力一跃,稳稳落在对岸!他迅速解开腰间的绳子,将其缠绕在一块坚固的石笋上,用力拉紧。
“快过来!”他对对岸喊道。
夏芸三人看到刚才惊险的一幕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但不敢耽搁。夏芸第一个,抓住绳子,学着张道一的样子,在凸起上借力,快速通过。
有绳子辅助和金光的余威震慑,她安全抵达。
接着是李铭。他身体虚弱,过到一半时脚下打滑,差点坠入黑雾,被张道一和夏芸死死拉住绳子拽了过来,惊出一身冷汗。
最后是赵刚。他身手最矫健,虽然黑雾中的手臂再次蠢蠢欲动,但在金光的持续威慑下,还是有惊无险地过来了。
“这金线,太管用了!”赵刚喘着粗气,看着张道一怀里渐渐黯淡下去的金线,心有余悸。
张道一摸了摸金线,它已经不再发烫,光芒也内敛了。
“继续走。”他收起绳子,带头走进对岸的通道。
这条通道比之前更加古老,石壁上的雕刻更加精美,但也破损得更加严重。
他们看到了完整的壁画:一条浩瀚的黑色大河,河上有孤舟,舟上有披着斗篷的身影摆渡,岸边是无数等待的灵魂。天空有星辰,河中有巨兽的轮廓。这描绘的,似乎是完整的、未被破坏的冥河世界。
“摆渡人?!”张道一喃喃道。壁画上的身影,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。
通道开始向上延伸。又走了大约一刻钟,前方出现了亮光,不是磷光引的微光,而是一种幽蓝色的、仿佛月光般清冷的光芒。
他们加快脚步,走出通道口。
眼前豁然开朗。
这是一个巨大的、圆形的穹顶空间。穹顶是半透明的,不知用什么材料建成,外面是翻涌的黑色河水,他们竟然在冥河河床之下!
幽蓝色的光芒正是透过穹顶照射下来的,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水底秘境。
空间中央,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石台,石台边缘刻满了复杂到令人眼花的符文。
石台中心,有一个小小的、干涸的池子。
池子旁边,矗立着一根断裂的、只剩下半截的石柱,石柱顶端,放着一盏锈迹斑斑的青铜灯盏,灯盏里没有灯油,却自行燃烧着一簇幽蓝色的火焰——正是整个空间的光源。
这里,就是地图上标记的旧观星台?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祭祀或观测的场所。
而在石台边缘,背对着他们,站着一个身影。
那是一个穿着破旧但整洁的灰色斗篷的人,身形消瘦,佝偻着背,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、同样锈迹斑驳的船篙。
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仰头望着穹顶之外的黑色河水,仿佛已经站了千年万年。
听到脚步声,他缓缓转过身。
斗篷的兜帽下,是一张苍老到了极致的脸。皮肤如同干枯的树皮,紧紧包裹着骨骼,深陷的眼窝里,是两团缓缓旋转的、深灰色的雾气,没有眼珠,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岁月和悲伤。他的嘴唇干裂,微微翕动着,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。
当他的“目光”落在张道一身上时,张道一体内的【冥河摆渡人】力量,瞬间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起来!不受控制地想要透体而出,与眼前这个存在产生共鸣!
“摆渡人?”张道一嘶哑着吐出这三个字。
不是他之前获得的身份词条,而是眼前这个真正的、似乎从古老壁画中走出来的存在!
“你终于来了!”
苍老的摆渡人开口,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摩擦,干涩、缓慢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韵律,“带着残破的印记和迷茫的魂。”
他拄着船篙,一步一步,缓慢地朝着张道一走来。他的脚步很轻,落在地上却没有声音。
夏芸三人如临大敌,下意识地后退,摆出防御姿态。
但张道一却站在原地没动。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,只有一种深深的、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和期待?
“你是谁?”张道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,但这次,他预感会得到不同的答案。
“我?”老摆渡人停在他面前三步外,深灰色的雾气看着他,“我是上一个。也是最后一个。真正的冥河摆渡人。也是世界的守墓人。”
他抬起枯瘦的手,指向张道一:“而你是下一个。”
“下一个?什么下一个?”张道一心中震动。
“下一个摆渡人。下一个锚点!”
老摆渡人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疲惫,“冥河死了,世界碎了,但它的本能还在挣扎,还在寻找延续的可能。它选中了你。在你踏入这片土地,获得那个残缺的身份时,你就被标记了。”
“标记?什么标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