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游神沉默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金色钱币。暗金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。
良久，他才开口：“五百枚没有。我身上带的流动忆钱不多，大部分都换成了其他资源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但我可以给你一百枚现钱，外加一个承诺：在河祭当晚，如果你我目标不冲突，我可以为你出手一次，抵挡除规则本身外的一次致命威胁。这个承诺，我用契约金线担保，违背则金线反噬。”
一百枚忆钱，加一次高手护航的承诺！这已经超出了张道一的预期！
“成交！”张道一没有犹豫。夜游神这种级别的玩家，承诺比忆钱更可靠。
“情报呢？”夜游神问。
张道一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、两张粗糙的黄纸，这是他根据记忆画出的鬼哭湾简图（标注了捞尸人大致活动区域和黑影出没地点）和一份关于河祭的分析推测（融合了钱不语、捞尸人、陈掌柜、夏芸等多方面信息，真假掺杂，但关键点如时间、主持者、可能参与者都指向明确）。
“捞尸人的具体特征、行为模式、可能的精神弱点，以及鬼哭湾的特殊环境和潜在危险，都在这张图上和旁边的注释里。”
张道一将第一张纸推过去，“关于河祭，时间大概是明晚子夜之交，地点在祠堂及附近冥河区域，主持者是镇务所王主事，参与者可能包括钱不语、某些贵客，以及被选中的祭品。这是我综合各方信息推断出的最可能情况。另外，我怀疑祠堂下方有通往冥河的暗流，可能是另一个入口或出口。”
夜游神接过两张黄纸，就着灯光快速浏览。他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，灰色眼眸中数据流般闪过分析的光芒。
片刻后，他抬起头，眼中露出一丝满意：“情报很有价值，尤其是关于捞尸人的部分。虽然有些地方含糊其辞，但核心信息应该没错。”
他显然看出了张道一情报中“加工”的痕迹，但并不在意，他要的就是方向和线索。
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袋，放在桌上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然后又拿出那枚金色钱币，指尖在其表面快速勾勒了几个玄奥的符号，金线微微一亮，随即恢复原状。
“一百枚忆钱。契约已烙在这枚‘信诺金线’上，河祭当晚，你持此线靠近我百米内，我可感应，并履行承诺一次。”夜游神将布袋和金线推过来。
张道一先拿起布袋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百枚冰冷的忆钱，分量十足。他收起钱袋，又小心地拿起那枚金线。
入手微温，上面除了原有的复杂纹路，还多了几个极其细微的、仿佛天然生成的新符号，透着一股奇异的约束力。
“合作愉快。”张道一将金线贴身收好。
“合作愉快。”夜游神收起黄纸，“张道一，我记住你了。你很会做生意。希望在河祭上，我们不会是敌人。”
“我也希望如此。”张道一起身，“告辞。”
“不送。”夜游神重新戴上兜帽，身影在暗金色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。
张道一不再停留，转身快步离开了仓库。
走出废弃货仓区，怀里的百枚忆钱沉甸甸的，那枚信诺金线微微发烫。第一笔“大生意”做成了！用真假参半的情报和风险分析，换来了急需的资本和一个强力外援的承诺！
但这还不够。他需要更多忆钱，才能有足够“本钱”去实施那个疯狂的计划——用忆钱，“雇佣”捞尸人！
接下来的一天一夜，张道一彻底化身情报商人。
他利用刚刚到手的百枚忆钱作为本金和信誉背书，开始在各个灰色圈子里活跃起来。
他不再亲自去冒险搜寻货物，而是专注于信息的买卖和整合。
他找到那个卖地图碎片的潦倒文吏，用十枚忆钱买断了他手里所有关于幽冥镇建筑结构、地下管道、旧档案的零碎记忆，然后整理成一份幽冥镇潜在密道与隐蔽点推测，拆分成三份。
第一份简版，包含几处相对安全、可能用于躲藏或转移的地点信息，他以每份五枚忆钱的价格，卖给了几个看起来惶惶不可终日、有点积蓄的新人玩家。
第二份标准版，增加了关于镇务所巡逻规律、某些守卫弱点（贪财、嗜酒等）的模糊信息，以及阴阳当铺部分物品的隐藏兑换方式（需要特定暗号或物品触发），他以二十枚忆钱一份，卖给了那伙佩戴统一徽章的外乡客小队。
经过赵刚的暗中观察和接触，确认他们是一个来自灯塔某个组织的精英探索小队，实力强，目的明确，对这类情报需求迫切且出价大方。
第三份豪华版，除了前两版内容，还加入了张道一自己杜撰的、关于河祭祭品选拔潜规则（比如拥有特殊天赋、携带高价值物品、与关键人物有过冲突者容易被选中）
和非祭祀参与者观察河祭的几种安全点位（存疑）的独家分析。
这份他只制作了一份，通过中间人，以五十枚忆钱的天价，卖给了往生客栈那个神秘的独行客。李铭发现此人多次暗中观察他们，且对镇务所动向异常关注，疑似其他官方组织或大型公会的侦查人员。
同时，张道一还无意中向几个不同的消息贩子，泄露了关于夜游神对旧物感兴趣，尤其关注捞尸人和沉船的消息，以及钱不语手中可能有摆渡令残片，并将在河祭中使用的传闻。
消息真真假假，迅速在特定圈子里传播开来，无形中抬高了相关情报的价值，也搅浑了水。
夏芸那边也传来了突破性进展！她利用那个防风打火机和许诺“离开时带他一起走”的诱惑，成功打动了镇务所那个年轻学徒。
学徒冒着巨大风险，偷偷抄录了一份待核查外来人员重点关注名单的片段！
名单上有十几个名字和简单特征描述，其中就包括夏芸、赵刚、李铭的化名和粗略外貌描述！
张道一自己的名字不在上面，但他行商张的临时身份被标注了，与多名重点关注人员有接触，需进一步观察。
更关键的是，名单末尾有一个用朱笔圈出的备注：“祭礼初选，待定。”
他们果然在祭品候选名单上！但似乎还不是最终名单！
“学徒说，最终名单要在河祭当天上午，由王主事和几位大人共同圈定。”
夏芸脸色发白，但眼神坚毅，“他还说，这次河祭规模比以往都大，需要的祭品数量也更多，所以很多稍有异常的外来者都被列入了初选。”
“还有一天时间。”张道一看着名单，大脑飞速运转。最终名单未定，就意味着还有操作空间！
他立刻让夏芸回去，给了她二十枚忆钱和一小瓶养魂露：“告诉那个学徒，这是定金。让他在最终名单确定后的第一时间，把名单内容告诉我们。如果他能想办法把我们的名字从名单上‘划掉’，或者提供替换方案，我再给他一百枚忆钱，并保证带他离开！”
这是豪赌。但值得。
时间，在紧张的交易、传递情报、谋划对策中，飞速流逝。
当幽冥镇第十七日的黄昏降临时，张道一清点着自己的资产：
忆钱：通过贩卖情报，扣除成本和各种打点，净赚一百二十枚，加上夜游神给的一百枚，以及原本剩余的一点，总共二百三十七枚！这是一笔巨款！
物资：阴煞草粉末、朱砂、烈酒、清泉水、养魂露、粗糙的铜盆铜片，以及用忆钱从黑市紧急购置的两把淬过毒的短匕、几包迷烟、一小罐据说能暂时干扰低级诡异感知的乱魂粉。
而他的商品库存里，还剩下几份精心准备的终极情报，准备在河祭前的最后时刻，卖给最需要的人，换取更大的利益或制造更大的混乱。
夜幕，再次降临。
这是河祭前的最后一夜。
整个幽冥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，死寂得可怕。
街道上空无一人，所有店铺门窗紧闭。连往日隐约的哭泣和呓语都消失了。
只有冥河的水流声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响亮、更加急切？仿佛在期待着什么。
往生客栈，丙字房。
张道一将所有物品检查完毕，分门别类贴身放好。
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、便于活动的旧衣服，脸上涂抹了少许锅灰以遮掩肤色。
最后，他将那二百三十七枚忆钱，分成三份。
一份一百枚，单独用一个小布袋装好，这是准备给捞尸人的雇佣金。另一份一百枚，作为应急资金。剩下的三十七枚零钱，放在最顺手的位置。
他站在窗边，看着外面一片漆黑的街道，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。
所有能做的准备，都已经做了。
情报卖了，水搅浑了，钱攒够了，退路找了几条。
接下来，就是真正刺刀见红的时候了。
“当幽冥镇不再是幽冥镇时……”
他低声重复着系统的提示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