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名府，帅帐外秋风卷着落叶打在帐幕上，发出簌簌声响，帐内却暖意融融，铜炉里燃着的松香混着酒气，弥漫在空气里。柴承乾身着玄色锦袍，手指按在摊开的江淮舆图上，指尖划过淮西的庐州、寿州，那里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色的“驻兵点”。
自平定王庆后，他暗中收编淮西降卒五万，加上原有河北和山东十几万精锐，手里握着的兵马已近二十万，比朝廷禁军总数还多了三成。
“公子！”卞祥率先按捺不住，粗粝的手掌拍在案上，震得酒樽里的酒晃出细沫，“如今咱有二十万大军，西北折家又是咱的姻亲，只要公子一声令下，我们随时都能攻破汴梁！某看不如就趁这时候，在大名府披了黄袍，咱自己做皇帝，省得看汴梁那昏君的脸色！”
孙安也上前一步，腰间长剑的剑穗无风自动：“卞将军说得是。朝廷这几年待功臣如何，大家都看在眼里。平玩田虎公子就被削了兵权。现在您又定淮西，功盖天下，那昏君接下来必是要卸磨杀驴！不如先下手为强！”
帐内顿时附和声四起，鲁智深提着禅杖站在角落，粗声粗气地补了句：“洒家早看那狗皇帝不顺眼！兄弟若想当皇帝，洒家第一个替你扫平汴梁的奸贼！”
柴承乾却抬手压下众人的声浪，目光转向帐侧的李助与吕师囊。李助摇着羽扇起身，青色儒衫下摆扫过满地的兵书，语气沉稳：“诸位将军的心意，某懂。但如今绝非反宋良机。朝廷虽弱，却仍有十几万禁军守着汴梁。金人在北方已拿下辽国中京，正盯着燕云十六州，若我军与朝廷开战，金人必趁机南下。江南方腊更不是省油的灯，他已破睦州、歙州，若见中原内乱，定会北上掠地。”
吕师囊接过话头，从袖中取出一叠流民册子，摊在案上：“河北刚遭田虎之乱，淮西又经王庆战火，百姓们连过冬的粮食都凑不齐。若此时再起战端，便是将他们推入水火。咱们起兵本是为了护百姓，岂能反过来害了他们？”
柴承乾指尖摩挲着舆图边缘，缓缓开口：“李先生与吕先生说得在理。黄袍加身之事，绝不可行。但朝廷的削权之意，咱们也不能不防。”他抬眼看向李助，“先生方才说的‘流言计’，可再细说？”
“大人请看。”李助取出几张写好的传单，上面印着“田虎平，功臣贬；王庆灭，良将危”的字样。
“某已安排了三百细作，分赴河北、淮西、山东的州县，将这些传单贴在城门口、集市上，再让茶馆酒肆的说书人编些‘朝廷卸磨杀驴’的段子。不出一月，天下人都会知道，朝廷容不下平定叛乱的功臣。”
“好！”柴承乾拍案定计，“安排李俊的水军守住淮河，确保粮道畅通。孙安，你整训河北兵马，做好防备；卞祥，你们随我坐镇大名府，应对朝廷使者。至于流言之事，就全靠李先生与吕先生了。”
众将领齐声领命，鲁智深虽有些不甘，却也知道柴承乾的决策有理，提着禅杖嘟囔道：“罢了罢了，看在百姓的份上，洒家再等些时日！若那昏君敢对哥哥动手，洒家第一个拆了他的宣和殿！”帐内众人听了，都忍不住笑起来，帐外的寒风仿佛也柔和了几分。
同一时刻，汴梁宣和殿内，气氛却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宋徽宗赵佶坐在御座上，手里捏着柴承乾送来的“淮西平定奏疏”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殿内两侧，蔡京、童贯、李纲等大臣垂手而立，谁都不敢先开口。平王庆的功劳要赏，但柴承乾的势力太大，赏轻了怕寒心，赏重了又怕养虎为患。
“诸位卿家，”宋徽宗终于打破沉默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柴承乾平定淮西，擒获王庆，这功劳不小。朕该如何赏赐，才能既显皇恩，又……又能安朝廷之心？”
蔡京连忙出列，绛紫色官袍拖曳在地，脸上堆着谄媚的笑：“陛下圣明。柴承乾善于用兵，先后平定梁上，河北淮西三地叛乱。现在手上兵马已经超过十万，我们不得不防，依老臣之见，可假意封他为王，试探一下他的忠诚。”
童贯猛地踏前一步，腰间的鱼袋撞得甲胄叮当作响，“柴承乾如今手里握着十万大军，麾下将领孙安、石宝、卞祥，哪个不是他一手提拔的死忠？士兵也都是他亲自训练的私兵！万一他接下了王位乘机造反，河北、淮西旦夕可下！依老奴之见，不如趁他刚平淮西，兵力分散，派监军去河北，把他的兵权拆了。淮西降卒编入禁军，河北精锐调一半去京西，断了他的根基！”
李纲闻言，忍不住皱眉反驳：“童太尉此言差矣！柴承乾刚立大功，若此时强夺兵权，天下功臣定会寒心！况且他在河北根基已深，监军去了未必能成事，反而会逼他反！如今金人在北方虎视眈眈，江南方腊又在作乱，朝廷万万不能再树柴承乾这个强敌！”
“李大人说得是，但也不能坐视他势力壮大！”另一位大臣出列道，“柴承乾已与西北折家联姻，折可存的西北铁骑，可不是吃素的！若他真要反，河北、西北、淮西三路夹击，汴梁根本守不住！”
宋徽宗听得脸色发白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上的龙纹：“可……可朕已将岳飞留在京城，任殿前司统制，他不是柴承乾的旧部吗？难道不能让他牵制柴承乾？”
蔡京连忙补充：“陛下，岳飞虽为柴承乾旧部，却已向朝廷表忠心。只是他刚入禁军，手里只有三万兵马，未必能制衡柴承乾。不如再给岳飞加官，让他掌管京畿防务，同时派人去河北，和他谈一下，探探他的情况。”
殿内陷入死寂，只有铜漏滴答作响。宋徽宗看着殿外飘落的雪花，心中满是犹豫——赏，怕养虎为患；削权，怕逼反柴承乾；制衡，又怕力道不够。
他长叹一声，将奏疏扔在案上：“那就只能按照蔡爱卿的办法，命李纲为使带上黄金千两、绸缎万匹，去大名府宣旨，探探他的虚实。”
众臣躬身领旨，退出殿外。蔡京走在最后，回头看了一眼御座上愁眉不展的宋徽宗，心中也是万般惆怅，他心里清楚，现在的柴承乾和河北的局势，早已不是朝廷能掌控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