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圣明!”
陈武拱手,低头,姿态摆得极正。
太解气了!
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解气的仗!
不用拿命去填,不用看着袍泽兄弟一个个倒下,就站在这城楼上吹着风,看着下面几十万匈奴大军自己把自己玩残。
原来……仗还能这么打?
陈武激动得脸庞涨红,声音都带着颤:
“陛下!匈奴军心已溃,我们现在……是否要整顿兵马,准备迎接下一次……”
“下一次?”
李策没有回头,抬手打断了他,话锋一转说道,
“陈将军。”
“你可知,一场真正的大战,要经历几个阶段?”
陈武愣住了。
打仗……还有阶段?
在他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里,战争就是两把刀相撞,看谁的脖子更硬,看谁流的血更多。
他挠了挠后脑勺,粗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:
“末将愚钝,只知两军对垒,狭路相逢勇者胜。”
李策终于转过身,他打量着这个浑身浴血的猛将,笑了笑。
“勇,是为将之本。但朕要的,不只是一个猛将。”
说着,他抬手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战场。
“之前,他们兵临城下,把我们死死堵在里面,我们只能依托城墙和陷阱保命,那叫‘防御’。”
他又指了指远处骚动不安,却再不敢上前半步的匈奴大营。
“现在,咱们一巴掌把他们抽懵了,他们疼得厉害,不敢再攻;咱们人少,冲出去就是送死,不敢追。两边就这么耗着,这就叫‘僵持’。”
李策的目光扫过城下正在打扫战场、加固工事的士兵。
“僵持阶段,不是让你们闲着看戏的。”
“搜刮全城能用的东西,木头、石头、滚油……把所有能杀人的玩意儿都给朕搬上城头!加固工事,把咱们这座乌龟壳做得更硬!”
“咱们要等。”
李策收回目光,声音变得有些悠远,
“等我们的援军,也等……他们的援军。”
“等他们的援军?”
陈武的脑子彻底转不过弯了。
李策笑了,没有再解释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匈奴大营,中军大帐内。
呼延宏像一滩烂肉般趴在兽皮床上,脸色灰败,嘴唇干裂起皮。
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深可见骨,几名匈奴巫医围着他,正用发黑的药膏涂抹,疼得他浑身肌肉都在抽搐。
“啊——!”
一个巫医手抖了一下,呼延宏猛地发出一声惨叫。
他用尽力气,反身一脚,直接将那名年老的巫医踹得飞了出去。
“滚!一群废物!全都给本单于滚出去!”
呼延宏状若疯魔,眼睛里布满血丝。
耻辱!
这比杀了他还难受的奇耻大辱!
他,纵横草原的雄鹰,竟然被那个大夏小皇帝从天上拍下来,还被一脚踩在地上,踩断了骨头!
消息要是传回草原,他还怎么当这个单于?
那些早就对他位子虎视眈眈的部落,怕是立刻就要造反!
“山本!”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剧痛让他眼前一黑,又重重地趴了回去。
“给本单于……滚进来!”
帐外,山本正捂着肚子,脸色蜡黄地靠在一根旗杆上。
听到呼延宏的咆哮,他吓得一个激灵,也顾不上腹中翻江倒海,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帐。
“单于息怒!单于息怒啊!”
他扑到床边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,身体抖得像筛糠。
“废物!”
呼延宏死死盯着他,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凌迟,
“除了会说打不过,你还会说什么?本单于养你这条狗何用?!”
“罪臣还有计!罪臣有翻盘之计啊!”
山本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抬起头。
为了活命,他急切地说道。
“计?”
呼延宏惨笑起来,
“你的计,就是让本单于的五万勇士,把屎拉在裤裆里,被敌人像宰羊一样宰了?”
“不!不是的!”
山本强忍着恐惧和腹痛,语速极快地解释道:
“单于!李策是强,但他大夏国也不是铁板一块!那秦、韩、赵、燕四国,哪一个不觊觎大夏的富庶?他们做梦都想来中原咬下一块肉!”
“我们可以‘合纵’!”
“我们派出使者,去联合四国!告诉他们,只要他们肯出兵,我们匈奴只要大夏北境的土地和牛羊过冬,富饶的中原,那数不尽的财富和女人,全都归他们!”
“到那时,秦国从西边打,韩国从南边攻,赵、燕在东边施压,他李策就是三头六臂,也挡不住四面八方的敌人!一个即将分崩离析的帝国,他拿什么守?”
“他必死无疑!”
对啊!
呼延宏原本死灰色的眼睛里,渐渐燃起了一点光。
我一个人打不过你这个怪物。
那我就找一群狼来,把你活活咬死、分尸!
“此计……可行?”
“本单于,就再信你一次!”
……
代州,城楼之上。
李策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,正悠闲地看着城下。
陈武手里捧着一卷竹简,快步走了过来,脸上的狂喜难以掩饰。
“陛下!”
“昨……昨夜一战的战果,统计出来了……”
他将竹简呈上,声音都在抖,
“我军……我军仅有三十人被流矢擦伤,皆为皮外小伤,无一阵亡!”
“而匈奴……死于陷阱、自相践踏、力竭而死以及……被陛下亲手斩杀者,初步估算,超过五万!”
“缴获的战马堆满了半个校场!还有匈奴人丢下的弯刀、铠甲……堆成了几座小山!陛下,我们发财了!”
三十,对五万。
这是足以载入史册,让后世所有将领都瞠目结舌的战绩!
然而,李策只是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才五万?”
“看来,泻药的剂量还是不够猛。”
陈武看到李策这副淡然的模样,心里的狂热慢慢冷却下来,他知道,陛下看得比他远。
“呼延宏没死,这条老狗现在肯定正躲在帐篷里,琢磨着怎么把我们撕碎。”
李策淡淡开口,
“传令下去,全城戒备等级提到最高,尤其是那些地道口,派双倍人手给朕盯死了。谁敢松懈,军法从事。”
“是!”
陈武挺胸应诺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。
一名校尉冲上城楼,单膝跪地,神色慌张。
“陛下!城门外……门外有人求见,她……”
校尉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,
“她说……她是天机阁的人。”
天机阁?
李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。
这个名字,在原主的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印象。
一个号称知晓天下事的神秘组织,地位超然,从不干涉各国纷争,却深受各国皇室敬畏。
说白了,一群故弄玄虚的神棍。
“不见。
”李策挥了挥手,
“让她滚。”
“可是陛下……”
校尉面露难色,
“她说她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,而且……而且她是硬闯进来的,兄弟们……拦不住她……”
话音未落。
一道白色的身影,已经迈过了门槛,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来人是个女人,一身白衣,在满是血腥与尘土的城楼上,干净得不真实。
她很美,但那种美丽带着冰雪般的寒意和高傲,仿佛世间万物都不配入她的眼。
她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剑,目光越过挡在前方的陈武,直接落在悠然品茶的李策身上。
那眼神里,是毫不掩饰的审视,和一丝……浓烈的厌恶。
“你,就是大夏皇帝,李策?”
她的声音清脆如冰珠落地,却不带丝毫敬意。
“大胆!”
陈武勃然大怒,腰间的佩刀出鞘一半,横身护在李策身前,
“妖女!见驾不跪,直呼陛下名讳,你是想死吗?!”
女子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,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李策,字字冰冷:
“陛下?”
她轻嗤一声,
“两军交战,生死各安天命。但你为求一胜,竟在水源中投下如此阴毒之物,致使数万生灵在污秽与哀嚎中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!”
“此等手段,与邪魔何异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