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送的眩晕感褪去时，陈九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奇异的水域中。
这里没有天，只有无尽的水。水是清澈的蓝色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，照亮了四周。脚下是白玉铺就的道路，道路两旁矗立着巨大的珊瑚丛，珊瑚上生长着发光的珍珠和水晶。远处，隐约可见宫殿的轮廓，巍峨壮观，却笼罩在朦胧的水光中，看不真切。
最奇特的是，在这里呼吸如常，水不仅不阻碍行动，反而如空气般轻盈——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水的世界，却又不受水的限制。
“这...这是哪里？”苏姑娘环顾四周，眼中难掩震撼。她体内的净水玄阴体传来阵阵悸动，似乎在欢呼雀跃，如同游子归乡。
陈九阴紧握玄冥令牌，令牌在此地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明亮蓝光，如同找到了真正的归属。他感受到令牌中传来的信息流，那是关于此地的记忆碎片。
“玄冥古道的终点...或者说，起点。”陈九阴缓缓道，“这里应该是一处上古水神遗迹。玄溟大神当年修建古道，连接各大水域的神宫。此地，恐怕就是他在人间的行宫之一。”
他指向远处的宫殿轮廓：“那里，应该就是玄溟宫。”
苏姑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，眼中闪过异彩。她能感觉到，那座宫殿中蕴含着浩瀚的水元之力，纯净、古老、神圣，与河伯那污浊怨毒的力量截然不同。
“我们要过去吗？”她问。
陈九阴点头：“既然来了，自然要去看看。玄溟大神说过，水神印与玄冥令牌有密切关联，或许在宫中能找到线索。”
二人沿着白玉道路前行。道路两旁的水中不时有奇异的生物游过——发光的鱼群、水晶般的海马、拖着长尾的水母，甚至还有几只灵龟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他们，眼神中透着灵性。
走了约一炷香时间，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牌坊。牌坊由碧玉雕成，上书三个古老的文字，陈九阴虽不认识，但玄冥令牌传来的感应让他明白其意——“玄溟界”。
穿过牌坊，景象骤变。
这里不再是单纯的水域，而是一片完整的水下世界。天空是流动的水光，地面上生长着发光的水草和珊瑚树，远处宫殿群金碧辉煌，飞檐斗拱上镶嵌着各色宝石，散发着七彩光芒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宫殿前广场中央的一尊雕像。那是一尊高达十丈的水神像，面容俊雅，头戴冠冕，手持令牌，正是玄溟大神的形象。雕像栩栩如生，眼神悲悯，仿佛随时会活过来。
陈九阴和苏姑娘来到雕像前，恭敬行礼。
就在他们躬身行礼的刹那，雕像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。光芒中，一道虚影从雕像中走出，正是玄溟的模样，只是比陈九阴在令牌中见到的更加凝实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玄溟虚影微笑道，声音温和，“能通过古道找到这里，说明令牌已真正认可你，陈九阴。”
“拜见玄溟大神。”陈九阴再次行礼，“晚辈误入此地，还请大神见谅。”
“无妨。”玄溟摆手，“此地本就是为有缘者准备的。你们既然来了，便是缘分。”
他看向苏姑娘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：“净水玄阴体...竟已大成。看来，那些怨念已被你彻底净化、吸收，反而成了你修行的资粮。”
苏姑娘恭敬道：“多亏陈先生以玄冥令牌相助。”
玄溟点头，神色转为严肃：“你们此来，是为了水神印吧？”
陈九阴心中一动：“正是。玄溟大神曾言，水神印与玄冥令牌关系密切，更是救河伯的关键。不知...”
“水神印确实在此。”玄溟打断他，“但想要得到它，必须通过三道试炼。”
“试炼？”陈九阴和苏姑娘对视一眼。
“水神印乃上古神器，非有缘者不可得。”玄溟解释道，“此印分阴阳两面，阳面可统御万水，号令水族；阴面可净化怨念，超度亡魂。若要完全掌控，需得印灵认可。”
他抬手一挥，广场四周突然升起三道光门。光门分别呈现青、红、蓝三色，门内水波流转，看不清其中景象。
“三道光门，分别对应‘智慧’、‘勇气’、‘仁心’三道试炼。”玄溟道，“通过试炼者，可得印灵认可，获赐水神印。但若失败...轻则神魂受损，重则永困此界。”
陈九阴沉声道：“晚辈愿意一试。”
苏姑娘也道：“我也愿往。”
玄溟看着二人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：“好。不过试炼需单独进行，你们可商量谁进哪道门。”
陈九阴看向三道光门，思索片刻：“青色属木，主生机与智慧；红色属火，主热情与勇气；蓝色属水，主柔和与仁心。苏姑娘的净水玄阴体属水，应进蓝门；我持玄冥令牌，亦与水有缘，也进蓝门。至于另外两门...”
“红门交给我。”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。
陈九阴和苏姑娘猛地回头，只见柳明轩不知何时出现在广场上！他眉心的紫金符文闪烁着幽光，周身气息缥缈不定，仿佛随时会融入周围的水中。
“柳兄？！”陈九阴又惊又喜，“你怎么...”
“混沌印记觉醒时，我感应到了你们的方位。”柳明轩苦笑，“那印记不仅能吞噬灵气，似乎还有空间挪移之能。我强行压制住吞噬本能，顺着感应找来了。不过...”
他看向玄溟虚影：“前辈，我这种状态，可适合参加试炼？”
玄溟凝视柳明轩眉心的混沌印记，良久才道：“混沌印记...没想到真的有人能炼成。此印记融合阴阳三煞，若能完全掌控，确有通天彻地之能。但你现在只是初步觉醒，印记反噬的风险极大。”
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红门试炼考验勇气，实则是直面内心恐惧。你体内三煞未平，心魔丛生，此试炼对你而言危险极大。但若能通过，或可彻底掌控混沌印记。”
柳明轩毫不犹豫：“我愿一试。”
“那青门呢？”苏姑娘问。
玄溟看向宫殿深处：“青门试炼考验智慧，需解上古水族遗留的谜题。原本可由陈九阴或你去，但既然你们二人皆与水有缘，同入蓝门或可相互照应。至于青门...”
他话未说完，广场边缘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龙吟！
一条通体银白的龙从宫殿深处游来，龙身长约三丈，鳞片如镜，反射着七彩光芒。龙须飘动，龙眼中透着智慧与沧桑。
银龙游到众人面前，身形一晃，化作一个银发老者。老者面容清癯，身着银袍，头生双角，正是龙族化形。
“青门试炼，老夫可代为主持。”银龙老者对玄溟虚影行礼，“多年不见，玄溟道友。”
“银澜长老。”玄溟还礼，“有劳了。”
银澜看向陈九阴三人：“青门试炼无需入内，老夫在此出三题，答对者即算通过。如此，你们三人可分别试炼，互不影响。”
这安排最好不过。陈九阴与苏姑娘对视点头，携手走向蓝色光门；柳明轩深吸一口气，迈向红色光门；而银澜长老则留在原地，准备出题。
进入蓝色光门前，陈九阴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柳明轩的身影已没入红色光门中，门内隐约传来烈焰与厮杀之声。
“柳兄...”他心中担忧。
“相信他。”苏姑娘握了握他的手，“我们也该专注自己的试炼了。”
二人携手，踏入蓝色光门。
光门内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。但与外界不同，这里的海水呈深蓝色，海面上漂浮着无数光点——那是生灵的魂魄，男女老少皆有，有的平静安详，有的痛苦扭曲，有的怨毒疯狂。
“这些是...”苏姑娘震惊。
“溺死者的魂魄。”陈九阴沉声道，“看来蓝门试炼考验仁心，是要我们超度这些亡魂。”
话音刚落，海中魂魄突然躁动起来。它们化作一道道流光，向二人涌来，速度之快，眨眼间已到面前！
陈九阴本能地要催动玄冥令牌防御，却发现自己在这里无法动用任何法术，连令牌都失去了反应。苏姑娘的净水玄阴体也同样被压制。
魂魄如潮水般将二人淹没。
但想象中的攻击并未到来。魂魄穿过他们的身体，每一个魂魄穿过时，二人脑海中都会闪现一段记忆——那是魂魄生前的经历。
陈九阴“看到”：一个渔夫在风暴中翻船，挣扎许久后溺亡，临死前惦记着家中妻儿。
苏姑娘“看到”：一个少女被人推入河中，不甘的怨念让她化作水鬼，百年间拉下了十几个替死鬼。
还有士兵、商人、妇孺、老人...无数溺死者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二人识海。那些痛苦、恐惧、不甘、怨恨，几乎要将他们的意识冲垮。
更可怕的是，随着记忆涌入，那些情绪也开始影响他们。陈九阴感到自己仿佛成了那个溺死的渔夫，在冰冷的水中绝望挣扎；苏姑娘则感受到少女的怨恨，有种想要拉人陪葬的冲动。
“守住本心！”陈九阴咬牙厉喝，声音在水中传播开来，“这些都是已逝之人的记忆，不要被它们同化！”
苏姑娘也强压心中涌动的负面情绪，眉心水滴印记微微发亮——尽管净水玄阴体被压制，但那颗纯净的道心仍在。
二人背靠背站立，任凭魂魄记忆如潮水般冲刷，固守灵台一点清明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魂魄潮水终于退去。但试炼并未结束。
海中升起一道巨大的漩涡，漩涡中传出苍老的声音：“仁心试炼第一关‘感同身受’已过。第二关：若让你们选择，是净化所有魂魄助其往生，还是...吞噬它们增强己身？”
话音落下，海中魂魄再次显形，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无意识的状态，而是齐刷刷看向二人，眼中满是渴望——渴望解脱，渴望往生。
同时，二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诱惑力从魂魄中传来。若能吞噬这些魂魄，他们的修为将暴涨，尤其是苏姑娘的净水玄阴体，吞噬水属性魂魄将有莫大好处。
选择，摆在了面前。
苏姑娘看向陈九阴，陈九阴也看向她。二人眼中都闪烁着挣扎——修为暴涨的诱惑太大了，尤其是他们即将面对河伯和星煞将军这样的强敌。
但最终，陈九阴摇了摇头：“修道之人，当有所为有所不为。”
苏姑娘也笑了：“若靠吞噬亡魂提升修为，我与那些邪魔外道何异？”
二人异口同声：“我们选择——净化！”
漩涡中传来欣慰的笑声：“善。仁心试炼通过。”
海中魂魄纷纷发出解脱般的轻叹，化作点点金光消散。每消散一个魂魄，就有一丝纯净的愿力融入陈九阴和苏姑娘体内。那不是修为的提升，而是功德的积累，对心境的淬炼。
蓝光一闪，二人被传送回广场。
几乎同时，红色光门也剧烈波动，柳明轩踉跄而出。他浑身是伤，衣袍破碎，眉心混沌符文却更加凝实，眼中少了迷茫，多了坚毅。
“柳兄，你...”陈九阴急忙上前搀扶。
柳明轩摆摆手，苦笑道：“红门试炼...直面了最恐惧的景象。我看到了自己彻底被混沌印记控制，吞噬亲友，毁灭一切的未来...”
他深吸一口气：“但我战胜了那个未来。现在，混沌印记已完全受我掌控。”
三人相视一笑，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这时，银澜长老抚须笑道：“三位都通过了试炼。陈小友与苏姑娘的仁心、柳小友的勇气，皆令老夫钦佩。至于智慧试炼...”
他看向陈九阴：“老夫出的三题，陈小友虽不在场，但玄冥令牌中留有答案。你持令牌而来，便算通过了。”
陈九阴这才明白，原来玄溟早就安排好了。银澜长老所谓的三题，恐怕只是走个形式。
玄溟虚影再次出现，手中托着一方玉印。玉印呈湛蓝色，巴掌大小，分阴阳两面。阳面刻着水波纹路，隐隐有龙影游动；阴面则是净化符文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“水神印在此。”玄溟将玉印递给陈九阴，“持此印，配合玄冥令牌，可在中元之夜净化河伯怨念。但切记：净化过程中，需苏姑娘以净水玄阴体为引，柳小友以混沌印记护持阵眼，你以玄冥令牌主持大局。三者缺一不可。”
陈九阴郑重接过水神印，感到印中传来浩瀚的水元之力，与玄冥令牌相互呼应。
“另外，”玄溟神色凝重，“星煞将军已集齐破解河伯水府的三件宝物——千年血茯苓、破煞丹引、以及...他从赵镇北墓中挖出的‘镇北军旗’。那军旗沾染了当年屠城的血煞之气，对河伯有特殊的克制作用。”
“中元之夜，他必会强攻河伯水府，夺取水神印和河伯神位。你们必须在之前赶到沧澜江，阻止他。”
陈九阴三人点头表示明白。
玄溟虚影开始淡化：“此地即将封闭，古道也会暂时关闭。我送你们回白云观——那里，还有一场危机等着你们解决。”
他双手结印，广场中央出现一道巨大的传送阵。
“记住，救河伯，不仅是救一位迷失的神只，更是救无数生灵，还百年前那场惨案一个公道。”
话音落下，传送阵光芒大放，将三人吞没。
而在他们离开后，玄溟虚影彻底消散前，银澜长老突然开口：“玄溟道友，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？”
空中传来玄溟缥缈的声音：“谋事在人，成事在天。但...我相信他们。”
......
白云观，阵眼山洞。
青云子脸色乌黑，左肩的毒已蔓延至胸口。清虚步步紧逼，手中匕首乌光吞吐，每一次攻击都狠辣刁钻。
“师尊，放弃吧。”清虚狞笑，“您中的是‘蚀魂散’，专门克制修士魂魄。越是运功抵抗，毒素扩散越快。现在束手就擒，弟子或可给您解药。”
青云子咬牙不答，但心中清楚清虚说的是事实。他感觉自己意识开始模糊，真元运转滞涩，连燃魂印都难以维持。
“观主，我们来助你！”山洞外传来清玄等人的呼喊，但他们被清虚事先布下的结界挡住，一时难以突破。
清虚冷笑：“没用的，这结界是星煞将军所赐，没半个时辰破不开。师尊，您等不到那个时候了。”
他匕首直刺青云子心口，这一击若中，青云子必死无疑。
青云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，但就在此时，山洞突然剧烈震动！
不是来自外部冲击，而是来自地下。一股恐怖的吞噬之力从地底传来，疯狂抽取着周围的一切灵气——连清虚布下的结界都在迅速黯淡。
“怎么回事？！”清虚脸色一变。
山洞地面炸裂，一道身影破土而出。正是柳明轩！他眉心的混沌印记光芒大放，双手虚按，那结界如纸糊般破碎。
紧接着，陈九阴和苏姑娘也从传送阵中走出。
“清虚，束手就擒！”陈九阴厉喝，手中玄冥令牌蓝光大放。
清虚见势不妙，转身要逃。但苏姑娘更快，双手结印，一道水幕封住洞口。
“净水玄阴，封！”
水幕如活物般缠向清虚。清虚挥舞匕首劈砍，但水幕柔韧无比，被劈开又迅速合拢。更可怕的是，水幕中蕴含的净化之力触及他体内的邪功，竟引发剧烈反噬。
“啊——”清虚惨叫一声，瘫倒在地，七窍流血，修为被废。
陈九阴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青云子，取出水神印，印中阴面蓝光流转，照在青云子中毒处。那乌黑的毒素如冰雪遇阳，迅速消融。
“这是...水神印？”青云子震惊。
陈九阴点头：“说来话长。道长，白云观现在情况如何？”
青云子服下丹药，略作调息，脸色好转：“柳小友刚才的吞噬虽然破了结界，但也抽取了山中大量灵气，许多弟子受伤。不过总算清虚这孽徒被擒，内患已除。”
他看向柳明轩，眼中闪过复杂神色：“柳小友的混沌印记...当真霸道。”
柳明轩歉然道：“晚辈一时失控，伤及无辜，请道长责罚。”
青云子摇头：“若非你及时赶到，贫道已遭毒手。此事不必再提。”
这时，清玄等人冲进山洞，见局势已定，都松了口气。
陈九阴环视众人，沉声道：“各位，中元之夜就在后天。我们必须立刻赶往沧澜江，阻止星煞将军和...救河伯。”
“救河伯？”众人不解。
陈九阴将玄溟所说之事简要说了一遍。听完百年前那场惨案的真相，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青云子长叹一声：“原来如此...当年那场屠城，贫道也有所耳闻，只道是战乱之祸，不想背后还有这等隐秘。赵镇北为一己私欲，害死数万百姓，污染水神，其罪当诛！”
“星煞将军继承先祖遗志，不仅不以为耻，反而变本加厉，企图掌控水脉，祸乱天下。”苏姑娘冷声道，“此等恶徒，必须阻止。”
陈九阴点头：“事不宜迟，我们这就出发。道长，白云观...”
“贫道与你们同去。”青云子斩钉截铁，“清玄，你留守观中，照料受伤弟子。其余筑基以上弟子，随我前往沧澜江！”
“是！”众道士齐声应诺。
半个时辰后，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从白云观出发，御剑、驾云、遁光，各施手段，向着沧澜江方向疾驰。
陈九阴与苏姑娘并肩而行，手中紧握玄冥令牌和水神印。柳明轩紧随其后，眉心混沌印记幽光流转。青云子面色虽仍苍白，但眼中战意熊熊。
在他们前方，沧澜江的方向，天空已隐隐泛起血色。
中元之夜，即将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