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一经放出,整个京城的地下世界,便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,波澜四起。
乌勒奔组织,这个由后金最精锐的情报人员组成的间谍网络,启动了所有潜伏在北京城的力量。
一时间,黑市的掮客、酒楼的说书人、当铺的朝奉、甚至是街头的混混,都接到了一个共同的任务——寻找一个丢失的包,以及里面那份据说能让铁疙瘩自己跑起来的神机图。
赏格从最初的一百两,在黑市中被层层加码,一路飙升到了一千两,甚至有人私下里开出万两天价。
重赏之下,无数人为之疯狂。
京城里稍微有点门路的人,都在四处打探那个倒霉的方姓数吏和那家醉仙楼。
然而,一连三天过去,那份图纸却如同石沉大海,杳无音信。
乌勒奔在京城的头目,代号“佛头”的陈谦,心中开始有些焦躁。
他表面上,是礼部祠祭清吏司的一名六品主事,一个在官场上熬了十几年,依旧碌碌无为、看似忠厚老实的中年官员。
每天上朝、点卯、处理一些无关痛痒的文书,是所有人眼中最没有威胁的存在。
可无人知晓,他才是后金安插在大明心脏最深处的一根毒刺。
“会不会是明国皇帝的圈套?”密室中,他的副手低声问道。
“不像。”陈谦摇了摇头,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。
“我查过了,皇家格物院确实有一个姓方的年轻数吏,平日里就好杯中之物。”
“而且《大明日报》乃是皇帝喉舌,若真是圈套,何必弄得如此人尽皆知?”
“这更像是一场真实的意外事故,明国朝廷为了脸面,才故意淡化处理。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越是如此,越说明那份图纸的重要性!继续找!加大赏格!”
“告诉下面的人,谁能找到图纸,赏黄金百两,提拔为内线!”
就在陈谦下达命令的第二天,鱼儿,终于上钩了。
京城西城的一家名为通源当的当铺里,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。
那是一个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的书生,双眼凹陷,浑身散发着一股宿醉和霉味。
他一进门,就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腻的皮包,放在了柜台上。
“掌柜的,看看这个,能当多少?”书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中满是贪婪。
当铺的掌柜,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,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。
他正是锦衣卫早已监控的乌勒奔外围联络员之一。
他漫不经心地打开皮包,当看到里面那叠画满了复杂线条和奇异符号的图纸时,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。
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,只是拿起图纸随意翻了翻,撇了撇嘴。
“什么玩意儿?鬼画符似的,不值钱。”他作势就要把图纸推回去。
“哎!别啊掌柜的!”书生急了,“这……这可是我从醉仙楼捡的!听说是皇家格物院里顶要紧的东西!报纸上都登了!”
掌柜的“哦?”了一声,装作来了点兴趣,又把图纸拿了回来。
仔细端详了半天,才慢悠悠地说道:“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,这样吧,我也不占你便宜,死当,五十两银子。爱当不当。”
“五十两?”书生眼睛都直了,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。
他本以为能当个十两八两就顶天了。
“当!当!我当!”他忙不迭地答应,生怕掌柜反悔。
掌柜从柜台下摸出五十两碎银子,丢给书生,然后将那份图纸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内柜。
书生拿到钱,千恩万谢地跑了,直奔不远处的赌场。
书生走后,掌柜立刻关了店门,从后门匆匆离去,直奔一处茶楼。
消息层层上报,很快就传到了陈谦的耳中。
“图纸找到了!”
陈谦心中狂喜,但他依旧保持着极度的谨慎。
他没有让手下直接去取,而是亲自出马。
夜里,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商人服饰,在约定的地点,见到了那个当铺掌柜。
经过一番仔细的盘问后,陈谦终于将那份梦寐以求的图纸,紧紧地攥在了手中。
他自以为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
然而,他不知道的是,从那个书生踏入当铺的那一刻起,一张无形的大网,就已经开始运作。
锦衣卫并没有打草惊蛇。
他们严格遵照着朱由检的命令,没有逮捕任何人。
而是以陈谦为中心,对他所有的社会关系网,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大数据监控。
他去过哪家茶楼,茶楼的伙计是谁,伙计的家人在哪;他通过哪个信鸽站传递消息,信鸽飞往的方向和路线;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下线,下线又接触了谁……
所有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,都被源源不断地汇总到紫禁城的御书房内。
朱由检的御书房里,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铺在地上。
地图上,已经用红色的小旗,标记出了锦衣卫之前掌握的几个乌勒奔据点。
随着雷鹰不断地根据送来的情报,在地图上添加新的标记,那张原本稀疏的间谍网络,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密集。
朱由检的处理器中,一个个红点,随着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,被逐一点亮。
从陈谦这个核心开始,延伸出数条主干线,主干线上又分出无数的支线,最终形成了一张脉络清晰、覆盖了京城各行各业的巨大网络图。
朱由检看着地图上那逐渐成型的蜘蛛网,对身旁的雷鹰说了一句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话。
“情报战,不是抓人,是画图,等人到齐了,再一网打尽。”
乌勒奔的密室里,陈谦正召集几名组织内懂些皮毛的、从大明叛逃过去的工匠,对图纸进行最后的鉴定。
“这图纸……真实性极高!”一名老工匠激动地说道,“上面的很多结构,比如这个差动齿轮,还有这个高压气阀,都和我们之前接触到的明军新式火器上的零件,有异曲同工之妙!”
“只是……只是某些结构过于精妙,我们暂时还无法完全理解。但这绝对是真东西!”
“好!好!好!”陈谦连说三个好字,激动得满脸通红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图纸用油布包好,放入一个特制的铁盒中。
他已经安排好了两条送出情报的路线。
“命令货郎,将情报藏于皮货商队的夹层中,三日后出山海关。”
“同时,命令飞奴,将图纸拓本用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,通过信鸽,分批次送往盛京。”
“双保险,万无一失!”陈谦自以为得手,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。
他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,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金的铁骑,踏破山海关,饮马长江的辉煌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