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里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剩下雨水,滴滴答答地,敲打着垃圾桶的铁盖。
孟波脸上的笑容,已经彻底消失了。
他知道,林耀东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对的。
他入行以来,接过无数棘手的案子,面对过各种各样的亡命之徒。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,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对方,就像一个不存在的幽灵。你看不到它,摸不着它,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。但它却能随时随地,出现在你的身后,给你致命一击,然后,再从容不迫地,抹去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。
这种对手,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应对的范畴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孟波沉声问道。他已经意识到了林耀东的目的。
“很简单。”
“合作。”
“把你掌握的,关于那位千金小姐和‘信差’接触的所有细节,告诉我。我也会把我查到的,关于这个组织的一些背景信息,与你共享。”
“我们就像两块碎裂的镜片,单独看,只能看到一小片模糊的景象。但合在一起,或许……就能拼凑出敌人完整的倒影。”
林耀东的眼神,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。他不是在请求,也不是在商量,而是在陈述一个唯一可行的、理性的选择。
孟波沉默了。他的目光,却始终没有离开林耀东的眼睛。
他在评估。
评估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、城府,以及……合作的风险与价值。
最终,他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,露出了一丝无奈的、却又带着几分兴奋的苦笑。
“好吧,”他说道,“你说服我了。”
“跟一群疯子为敌,总比一个人被一群疯子追杀,要好得多。”
他向前走了两步,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,与林耀东的手,重重地握在了一起。
一栋毫不起眼的旧式工业大厦。
生锈的消防梯,斑驳的墙壁,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尘土混合的、属于上个时代的味道。很难想象,在这种地方,会藏着亚洲最顶尖的私家侦探——“城市猎人”孟波的办公室。
办公室的门,没有招牌,只在门锁旁,用粉笔画着一个几乎快要被磨掉的、小小的“xYZ”字样。
推开门,里面的世界,与外面破败的景象,截然不同。
空间很大,与其说是办公室,不如说是一个集合了起居室、武器库和健身房的私人堡垒。左手边,是一个塞满了各种产地威士忌的吧台。
右手边,墙上挂着从飞镖盘到复合弓的各式“玩具”。
正中央,一张巨大的、堆满了各种零件和图纸的实木办公桌,桌上放着一台被拆得只剩下主板的电脑,和一部老式的黑色转盘电话。
爵士乐,正从角落里一台复古的黑胶唱机中,悠悠地流淌出来,为这个充满雄性荷尔蒙气息的空间,增添了一丝慵懒的格调。
孟波此刻,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,陷在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里。他双脚翘在办公桌上,嘴里叼着烟,双手枕在脑后,一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懒散模样。
林耀东则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单人沙发上,坐姿笔挺,如同雕塑。他环视着这个充满了矛盾感的空间,眼神平静,不起波澜。
阿杰和封于修,则像两尊门神,一左一右,站在林耀东的身后,他们的存在,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压力。
“好了,林耀东。”
孟波吐出一口烟圈,率先打破了沉默。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,此刻却眯成了一条缝,闪烁着精明的光芒。
“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了,那是不是该谈谈……报酬的问题了?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,在空中晃了晃。
“我,孟波,亚洲第一的城市猎人,收费可是很贵的。尤其是……对付这种连名字都不能提的‘大麻烦’。”
他翘起的二郎腿,抖得更有节奏了。
“一口价,五千万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觉得这个数字不够有冲击力,又补充了一句:“美金。先付一半定金,剩下的一半,等我帮你找到那个组织的线索,再结清。”
说完,他挑衅似的看着林耀东,仿佛在欣赏猎物被天价账单震惊时的表情。
然而,林耀东的脸上,没有丝毫的波澜。
他甚至没有去看孟波,而是将目光,投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
“五千万?”
他轻声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。
“孟波,你好像……还没有搞清楚状况。”
话音未落,他从怀中,取出了一个平板电脑,轻轻地,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,然后,推到了孟波的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?预付款的电子支票吗?”孟波嬉皮笑脸地拿了起来,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地划了一下。
下一秒,他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屏幕上,出现了一张照片。
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,衣着考究,笑容温和,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。但在照片的下方,用鲜红的字体,标注着他的身份信息:
【代号:‘钟表匠’。赤道组织欧洲区财务主管。上个月,在苏黎世一家私人银行的地下金库内,被发现死于‘意外’,心脏麻痹。瑞士警方结论:过劳猝死。】
孟波的手指,下意识地一僵。
他继续向下滑动。
第二张照片,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东人,眼神凶悍,背景是一片沙漠。
【代号:‘沙蝎’。赤道组织中东武器走私线接头人。上周,其乘坐的私人飞机,在飞越地中海时,‘意外’失联。至今……未找到残骸。】
第三张……
第四张……
一张张照片,滑过屏幕。银行家、政客、军火商、科学家……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,拥有不同的身份,唯一的共同点,就是他们都在近期,以各种合乎逻辑的“意外”,从这个世界上,彻底消失了。
而每一张照片下面,都用同样的红字,标注着那个如同魔鬼烙印般的组织名称——赤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