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观十三年的初雪,悄然覆盖了长安城的飞檐斗拱。皇宫两仪殿内,炭火烧得噼啪作响,暖意与肃穆交织。一场不记录于起居注的小型密会正在进行。
李世民端坐于御案后,面色沉静,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。下方分坐数人:房玄龄须发微霜,神色凝重;长孙无忌目光锐利,似在思忖;程咬金虽努力坐得端正,但眉宇间那股跃跃欲试的悍勇之气仍遮掩不住;魏征则腰背挺直,保持着惯有的端方姿态。
此外,太子李承乾也在座,这是李世民有意让他参与核心机密的栽培。而林昊坐在稍靠后的位置,安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。
“都说说吧。”李世民开口,声音在殿内回荡,“倭国那边,对朕提出的四点要求,会作何反应?”
房玄龄率先开口,这位以谋略着称的宰相捋了捋胡须,缓缓道:“陛下,老臣以为,倭国如今如同惊弓之鸟。对马岛一战,已将其胆气打碎大半。割让壹岐岛、赔款四百万两、关税减半此三条,虽极为苛刻,但为了存续国祚,倭国君臣恐不得不吞下这苦果。”
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:“唯独这第四条——开放博多津并允我大唐驻军,老臣以为,倭国必会拼死相抗。”
“为何?”李承乾忍不住问道,“既然前三项都已让步,为何独独这一项不行?”
长孙无忌接过话头,声音沉稳:“太子殿下,这其中的差别在于‘根本’。割地、赔款、让利,虽伤筋动骨,却未动其国本。但允许外军常驻本土,尤其还是博多津这等要冲之地,无异于将咽喉置于他人刀锋之下。倭国再弱,只要尚存一丝反抗之心,就绝难接受此条。”
程咬金冷哼一声,粗声道:“不接受?那可由不得他们!老子巴不得他们不接受!正好让侯君集和大老黑合兵一处,直接杀上倭国本土!到时候别说博多津,整个九州岛都给他打下来!”
“知节慎言。”魏征皱起眉头,“兵者凶器,圣人不得已而用之。对马岛一战已达成震慑之效,若再兴大军远征,劳师动众不说,即便取胜,治理那片海外之地又要耗费多少国力民力?陛下,臣以为当以迫和为主,不战而屈人之兵。”
“魏大人这话俺可不爱听!”程咬金瞪起豹眼,“倭奴胆敢行刺林小子,此等大罪,不将其彻底打服,何以彰显我大唐天威?现在跟他们讲什么‘不战而屈人之兵’,倒显得咱们怕了他们似的!”
眼见两人又要争执,李世民抬手虚按,殿内顿时安静下来。
“林小子,”皇帝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林昊,“你怎么看?”
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。这些日子,众人已习惯在复杂难决之事上听取这位年轻郡公的见解。他那些看似离奇却每每切中要害的想法,已让这些大唐最顶尖的智者不敢小觑。
林昊起身,先向李世民行了一礼,才缓缓开口:“陛下,诸位大人。房相与长孙大人的分析,臣深以为然。倭国对驻军一条的抵触,必然最为激烈。”
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东亚海图前,手指划过对马海峡:“诸位请看,壹岐岛在此,若割让给我大唐,加上已占领的对马岛,我们便扼住了倭国通往朝鲜半岛的咽喉。此乃战略要地,倭国虽痛,但尚可安慰自己:毕竟只是两个离岛。”
他的手指向下移动,点在九州岛北部的博多津位置:“但博多津不同。此港深入倭国本土,一旦我军常驻于此,便等于在倭国心脏地带打入一颗钉子。他们的每一举一动,都在我军监视之下;他们的每一次反抗,都将面临来自背后的直接打击。这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,远非失去两个离岛可比。”
房玄龄点头:“正是此理。林郡公看得透彻。”
“那依你之见,”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,“倭国会如何应对?会全盘拒绝,拼死一战吗?”
林昊摇头:“不会。若是数月前,对马岛新败、龟田家族被献出时,倭国内部主战派的声浪或许还能高涨。但如今,时间过去,最初的恐慌沉淀为冷静的权衡,他们比谁都清楚硬抗的下场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分析:“臣以为,倭国的回应会分层次。首先,割让壹岐岛这一条,他们虽心痛,但会接受。毕竟对马岛已失,壹岐独木难支,不如做个顺水人情,还能在谈判中换取些微筹码。”
“其次,关税减半。这一条触及倭国本土商贾和手工业者的利益,会有反对之声,但……”林昊嘴角浮起一丝冷笑,“那些声音在亡国危机面前,微不足道。且倭国朝廷完全可以转嫁压力,苦的终究是底层百姓和中小商人。所以这一条,他们也会接受。”
“第三,赔款四百万两。”林昊的语气变得玩味,“这是一笔足以掏空倭国十年国力的巨款。他们会讨价还价,会哭穷,会要求分期——但最终还是会认下。因为银钱虽重,毕竟可以再挣;国若亡了,就什么都没了。”
程咬金听得不耐烦,插嘴道:“那第四条呢?照你这说法,他们前三项都认了,就剩驻军这一条,是答应还是不答应?”
林昊转过身,面向程咬金,又看向御座上的李世民,一字一句道:“驻军一条,倭国绝不会答应。但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,在其他方面做出更大让步,以求换取我们撤回这一条。”
“更大让步?”长孙无忌敏锐地捕捉到关键,“还能如何让步?莫非……”
“大概率是会增加赔款。”林昊肯定地说,“他们会提出,将赔款数额提高到五百万两、甚至六百万两,分十年、二十年偿付,以求抵消驻军的要求。在他们看来,这是用未来的钱,买今日的安全。”
殿内一阵沉默。众人都在消化林昊的分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