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顺子”很小心。
他没有立即离开屯子,而是在老张家又待了两天。白天帮着挑水、劈柴,跟邻居闲聊时,也总是一副腼腆少言的样子,问起队伍的事,就摇头说“不敢打听”、“怕给表叔惹麻烦”。
但王二娃知道,这只是表象。
英灵殿空间里的“推演”依旧模糊,消耗精神巨大,无法持续使用。但他凭借着那份最初的“异样感”和这两天的暗中观察,已经给这个“顺子”贴上了“高度可疑”的标签。
“暗刃”的成员也各自进入了角色。
赵黑子扮作走街串巷收山货的,在屯子内外转悠,重点记下了“顺子”接触过的每一个人,哪怕只是点头之交。
孙石头则像真的老猎户一样,每天“进山”,实则围绕着屯子外围,尤其是几条通往山外的小路,仔细辨认新旧痕迹。他发现了一条几乎被荒草掩盖、但近期有轻微踩踏痕迹的偏僻小径,直通后山一处乱石坡。
秀芹被王二娃安排着,以找老张婶学绣花样的名义,去了张家几次。她回来后向王二娃汇报:“顺子哥屋里很干净,没啥多余东西。就是……就是炕席底下,好像压着点啥,我没敢细看。还有,他洗脸的毛巾,边角有点发黄,不像油渍,倒像……蘸过什么药水。”
陈知文则埋头分析着已知信息。他根据秀芹描述的“货郎”问话内容、赵黑子记录的接触名单、以及王二娃对“顺子”双手和口音的判断,在白纸上写写画画,最后推了推眼镜:“队长,如果他们是特高课的人,传递情报需要安全、隐蔽的‘死信箱’和定时收取的‘交通员’。那个货郎可能已经离开,或者换了身份。‘顺子’如果要送出第一批情报,很可能利用那条孙大叔发现的偏僻小路,或者……在屯子里有我们不知道的固定交接点。”
王二娃点头。陈知文的分析条理清晰,指向明确。
“盯死他。”王二娃下达指令,“孙石头,你负责那条小路远端,埋伏好,看他是否经过,或者是否有陌生人来取东西。赵黑子,你和我,轮流在屯子里盯着他。秀芹,你留意张家附近有没有生面孔徘徊。陈知文,你随时准备分析可能的情报内容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铁蛋:“铁蛋,你带两个信得过的弟兄,在屯子口装作修篱笆,一旦有情况,准备堵路接应。记住,除非万不得已,不要动手,我们要的是情报,不是打草惊蛇。”
铁蛋重重点头:“明白!”
第三天,黄昏。
“顺子”像往常一样,吃过晚饭后,说屋里闷,出门溜达溜达。
王二娃远远吊着,借着渐暗的天色和地形掩护,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。赵黑子在另一侧策应。
“顺子”没有走向后山小路,反而在屯子里七拐八绕,最后竟然溜达到了村口的打谷场。打谷场边上有几座废弃的破窑洞,平时堆些柴草杂物。
他在一座窑洞前停下,左右看了看,迅速弯腰,似乎从柴草堆里捡了点什么,又似乎往里面塞了点什么。动作极快,不到两秒钟就直起身,继续慢悠悠地溜达,仿佛只是随手整理了一下柴垛。
王二娃的心跳快了一拍。他记住了那个位置。
“顺子”溜达一圈,返回了张家,再没出来。
王二娃没有立即去查看。他耐着性子,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透,屯子里几乎没了人声。
他先悄悄摸到打谷场附近,找了个隐蔽的角落,集中精神,尝试再次连接英灵殿那模糊的推演能力。
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精神力快速消耗的虚弱感袭来。但这一次,他咬牙坚持,将意识死死锁定在那座破窑洞的柴草堆。
黑暗的空间边缘,光点极其微弱地闪烁,勾勒出柴草堆的模糊轮廓。一个代表微小物体的光点,在柴草深处隐约显现,旁边似乎还缠绕着一丝极淡的、代表“危险”或“警觉”的暗红色气息。
不是陷阱。但放置者很谨慎。
王二娃退出空间,额头已布满细密冷汗,但眼神雪亮。
他打了个手势。一直在外围警戒的赵黑子悄无声息地靠过来。
“盯着窑洞四周,任何靠近的人,记住样子。”王二娃低语,然后自己如同狸猫般蹿到柴草堆前。
他没有直接用手去翻找。而是折了一根硬草茎,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柴草。很快,在靠近底部、几块乱石缝隙里,他碰到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、只有拇指大小的硬物。
他用草茎轻轻将其拨出,没有直接触碰油纸表面——以防有特殊处理。拿到手后,迅速塞进怀里,然后将柴草恢复原状。
整个过程,不到一分钟。
回到秘密碰头点,油灯被黑布罩住,只透出微弱的光。
王二娃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挑开油纸包。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筒,像是怀表链的某个部件,但中空。
陈知文凑近,仔细看了看圆筒接口处:“有螺纹,可以旋开。可能需要特殊工具,或者……有自毁机关?”
王二娃用匕首尖极其轻微地试探着。果然,在螺纹的某个特定角度,感受到一丝细微的阻力。他屏住呼吸,凭借特种兵拆卸诡雷练就的极致手感,缓慢地逆时针旋转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,圆筒被旋开,没有触发任何机关。
里面卷着一根极细的纸卷。
陈知文用镊子小心取出,在灯下展开。纸上用极细的笔迹,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文假名和数字,排列成毫无规律的矩阵。
“是密码。”陈知文眼睛发亮,迅速拿出自己这些天根据缴获日军文件整理的部分密码对照表,开始尝试破译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油灯芯偶尔爆出“噼啪”轻响。
王二娃、铁蛋、赵黑子、秀芹都屏息等待着。孙石头也从后山小路撤回,报告说那条路今晚无人经过。
“破译出一部分了!”陈知文忽然低呼,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,“这是‘顺子’对咱们根据地兵力、防御工事、主要干部(提到了队长你)、以及近期可能补给路线的大致侦察报告!末尾……末尾还有一个请示:是否按‘乙案’进行下一步接触与煽动。”
“乙案?”王二娃眼神冰冷。
“可能指的是针对我们内部人员的策反或制造混乱的具体方案。”陈知文推测。
“好。”王二娃拿过那张纸条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情报我们收到了。现在,该给他回个信了。”
“回信?”众人一愣。
“对。”王二娃看向陈知文,“能模仿他的笔迹和密码格式,写一份‘平安,继续潜伏,乙案暂缓,等待新指令’的回信吗?再暗示一下,货郎渠道可能不安全,建议启用……备用联络点。”
陈知文深吸一口气,重重点头:“笔迹可以模仿,密码格式我可以参照这个来。内容……我需要斟酌一下用词,必须符合特高课的行文习惯。”
“抓紧时间。”王二娃看向窗外的夜色,“天亮之前,这份‘回信’,必须回到那个‘死信箱’。另外,孙叔,你发现的这条小路,暂时不要动。赵黑子,你明天开始,给我死死盯住屯子里所有可能成为‘备用联络点’的地方——水井辘轳、老树树洞、土地庙香炉底下……秀芹,你继续留意张家和‘顺子’。”
他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,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。
“影子里的刀,已经碰到一起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接下来,看谁的刀更快,更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