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万五千发。 这是“铁砧”计划第一轮炮火准备，在四十八小时内倾泻到王家屯及周边预设区域的炮弹基数。青石岭的日军重炮阵地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发出了第一声怒吼。
“咻——轰！！！”
尖啸声撕裂空气，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巨响！第一发试射的炮弹落在王家屯外围一处早已空置的假阵地上，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火光。
炮击，开始了。
紧接着，尖啸声连成一片，如同死神的交响乐！无数炮弹划破拂晓的天空，带着毁灭的意志，砸向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可疑点。王家屯外围的山头、路口、废弃的村庄，甚至一些看似平常的林地，都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和浓烟笼罩！大地在持续不断的剧烈震颤中呻吟，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硝烟和硫磺味。
真正的钢铁风暴，降临了。
……
王家屯地下，核心坑道指挥所。
头顶传来的闷雷般的爆炸声连绵不绝，泥土簌簌地从加固过的顶棚落下。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，将墙上晃动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。但坑道内异常安静，只有通讯兵压低声音的通话声和电台滴滴答答的声响。
王二娃站在一张用弹药箱拼成的桌子前，桌上摊开着地图，几个教导队参谋围在旁边。他们的脸上都蒙着一层尘土，但眼神冷静。
“炮击覆盖区域，与我们推演预估的重合度超过八成。”李振华用红铅笔在地图上快速标注着，“重点在我们的旧防御工事、黑风峪几个入口，还有……野狼沟方向。”
“野狼沟？”王二娃眼神一凝。
“是的，炮火有延伸迹象。可能鬼子对那里也有怀疑，或者纯粹是火力覆盖。”赵小山补充道。
王二娃沉默片刻。野狼沟有老猎户，有刚刚萌芽的信任。“地面观察哨有报告伤亡吗？”
“暂无。我们的地面人员均已转入地下或安全掩体。鬼子炮火虽猛，但对深埋地下的主坑道威胁有限。部分浅层交通壕和诱饵工事被毁。”
这时，通讯兵抬起头：“营长！老烟枪队长急电！发现并清除日军侦察分队一支，三人，携带电台和测绘器材，位置在黑龙沟北侧，距离我二号备用出口仅三里！”
王二娃眼中寒光一闪。果然来了！“回电：干得好。继续搜索，务必确保核心区域周边二十里内，没有鬼子的眼睛和耳朵！”
几乎同时，另一个通讯兵报告：“营长！黑风峪方向报告，炮击造成三处山体轻微滑坡，阻塞了两条次要通道，但主坑道和仓库安全。民兵报告，发现有小股武装人员试图趁炮火掩护接近，已被击退。”
消息一条条汇总。炮火猛烈，但特务营如同潜入地下的鼹鼠，大部分力量完好无损。而日军的“眼睛”，已经开始被一个个挖掉。
“告诉各隐蔽单位，保持静默，没有命令，不许暴露，不许还击。”王二娃下令，“让坂田的炮弹，继续炸石头和泥土吧。”
……
黑龙沟北侧，一处藤蔓覆盖的岩缝里。
老烟枪将匕首从一个日军侦察兵脖子上拔出，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岩石上。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三具尸体，蹲下身，快速检查那部小巧的野战电台和旁边摊开的地图。地图上，几个点被红笔仔细圈注，其中一个，赫然指向王家屯地下指挥部的大致方位！
“狗日的，摸得真够近的！”一个侦察兵啐了一口。
老烟枪独眼眯起，仔细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和日文注释。“他们不是瞎摸的……有内线？还是……空中侦察？”他想起炮击前偶尔掠过的日军侦察机。
“把电台和地图带走，尸体处理掉。”老烟枪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土，“通知其他小组，鬼子侦察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专业，携带的装备也更齐全。重点排查制高点和水源附近，他们需要观测和补水。”
猎杀与反猎杀，在震耳欲聋的炮火掩护下，于寂静的山林间更加残酷地展开。
……
老鹰洞。
胡三炮被远处传来的、闷雷般连绵不断的炮声吓得心惊肉跳。他趴在洞口，望着王家屯方向隐约的火光，脸色发白。这阵势，比他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次打仗都要吓人！日本人是真下死手了！
“大哥，‘镇三山’那边又派人递话了……”一个小头目凑过来，声音发颤，“说……说八路让咱们自己掂量，是等着被鬼子炮弹一起轰成渣，还是……还是给鬼子找点不痛快，换条活路……”
胡三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他恨八路，更怕鬼子。可眼下这局面……八路躲在地下，鬼子炮弹看着猛，好像也没见着什么实际战果。自己这山头，要是被鬼子顺道搂草打兔子……
他看了看洞里惶惶不安的手下，又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胳膊，一咬牙：“告诉‘镇三山’，南边黑风峪通往外头的那条老路……鬼子运炮弹的车，有时候从那儿过。具体时辰，老子可以想办法……”
……
青石岭，日军炮兵观测所。
一名日军观测军官举着炮队镜，眉头紧锁。炮击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，预设区域几乎被翻了个遍，浓烟遮蔽了视线。但无线电里，前出的侦察分队回报的信息却越来越少，最近两个小时，已经有三支小队失去联系。
“长官，还要继续吗？”副官问道，“弹药消耗已经超过计划的三分之一。”
观测军官看着下方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山谷，心中升起一股不安。炮弹确实在爆炸，但……似乎没有炸出他预想中的抵抗和混乱。那片山地，沉默得可怕。
“按计划，进行下一轮延伸射击。同时，请求飞行中队进行低空侦察，确认炮击效果！”他下令道。
铁砧已经重重砸下，但预期的“火花”和“碎裂声”，却迟迟没有传来。反而像是砸进了一团厚重、粘稠且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。坂田在指挥部接到前线报告，脸色阴沉地走到窗前，望向西方那片依旧炮火连天、却仿佛吞噬了一切反馈的山峦。
王二娃……你到底，藏在了哪里？
炮声还在轰鸣，但胜负的天平，似乎在这震耳欲聋的喧嚣中，开始了第一次不易察觉的偏转。地下的钉子，依旧深埋。而挥锤的手臂，已开始感到第一丝疲惫与疑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