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十三年的秋日,邺城的天宇呈现出一种罕有的湛蓝。
铜雀台已全然竣工,三座高台如巨人的臂膀,凌空架起飞阁重檐,金铺玉户,华棂碧栏,在秋阳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。
台高十丈,有屋百余间,台下引漳河水穿台而过,形成玄武池,用以演练水军。
站于台顶,可俯瞰整座邺城,远眺漳水如带,天地尽收眼底。
这不仅是奢华的建筑,更是曹操权力抵达顶峰的象征。
此刻,铜雀台正殿之内,笙歌鼎沸,冠盖云集。
一场规模空前的宴饮正在举行。
曹操身着丞相冕服,高踞主位,面容因酒意和志得意满而泛着红光。
下方文武百官分列左右,文臣以荀彧、荀攸、贾诩、程昱为首,武将以曹仁、夏侯渊、张辽、徐晃为尊,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憧憬。
北方已定。
袁绍、袁术、吕布、陶谦、公孙瓒……
一个个强大的对手已然灰飞烟灭。
乌桓蹋顿单于也被击溃,北疆暂宁。
如今,整个中原与北方大地,已尽在曹操掌控之下。
天子虽在许都,但号令皆出自曹氏。
他,曹操,已走到了当年董卓、袁绍都未曾企及的高度。
而他的目光,已越过千山万水,投向了那片富庶而分裂的江南。
荆州刘表病重,其子刘琮暗弱,内部纷争不断。
江东孙权,虽承父兄之业,毕竟年少。
唯有那寄居荆州的刘备,算得上一号人物,但其势单力孤,尚不足惧。
“诸公!”曹操举爵起身,声音洪亮,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,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,“今北方已平,天下三分,吾已得其二!但南土未宾,荆扬未一,此非天下一统之象也!”
“吾奉天子明诏,恭行天罚,不日将挥师南下,先定荆州,再图江东!扫清六合,席卷八荒,在此一举!诸公当戮力同心,共襄盛举!”
“愿随丞相,扫平江南,一统天下!”殿内众人齐声应和。
武将们摩拳擦掌,渴望在新的战场上建立功勋。
文臣们心潮澎湃,憧憬着辅佐明主开创不世之功的荣耀。
曹操仰头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,胸中豪情激荡,仿佛那万里江山,已在他指掌之间。
他目光扫过殿外浩渺的天空,朗声道:“吾今为此台,名为铜雀。俟天下清平,当与诸公共登此台,望祀天地,歌咏太平!”
盛宴持续至黄昏方休。
曹操带着几分微醺,在侍从的簇拥下回到丞相府。
他没有立刻歇息,而是信步走向嘉德殿。
此刻,他需要一份宁静来沉淀沸腾的热血,也需要一个能理解他这份雄心的人,分享这份登临绝顶的复杂心绪。
嘉德殿内,烛火通明,却无宴席的喧嚣。
卞夫人早已得知铜雀台盛宴之事,也预料到曹操会来。
她并未盛装打扮,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常服,发髻简约,正坐在案前,亲手为曹操熨烫明日要穿的袍服。
氤氲的蒸汽带着皂角的清香,弥漫在空气中,显得格外温馨宁静。
见曹操进来,她放下手中的活计,迎上前,自然地为他解下厚重的冕服,递上一杯温热的醒酒茶。
动作娴熟,神情平和,仿佛他只是日常归家,而非刚刚在决定天下命运的高台上意气风发。
“今日盛宴,夫君劳累了。”她轻声道,声若清泉,洗涤着曹操耳畔残留的喧嚣。
曹操接过茶盏,坐在榻上,看着她在灯下忙碌的身影,心中那因权力和野心而灼热的火焰,渐渐被一种温润的安宁所包裹。
他拉过她的手,让她坐在自己身边。
“夫人,”他握着她的手,指尖因激动而有些发热,“今日站在铜雀台上,俯瞰邺城,远望南方,方知天地之阔,霸业之重。北方已定,江南……指日可待!”
他的眼中重新燃起那种卞夫人熟悉的光芒,那是属于雄主的永不满足的征服欲。
卞夫人静静地听着,没有像寻常妇人那样附和称颂,也没有流露出对战争的担忧。
她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,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:“妾身知道,夫君之志,向来在四海归一。只是,”她话语微顿,声音更柔,“江南水泽之乡,非比北地。舟楫水战,亦非我军所长。夫君虽得天时、人和,亦需慎察地利。”
她的话语,像细密的针脚,既缝补着他因胜利而可能产生的骄矜,又精准地点出了南征可能面临的核心挑战。
她没有直接反对,而是以一种建设性的方式,表达着她的关切与支持。
曹操闻言,非但没有不悦,反而更加动容。
这就是卞氏,永远能在他最志得意满时,给予最清醒的提醒,在他最雄心万丈时,提供最坚实的后方。
她不是他宏图霸业上的点缀,而是这条艰难道路上,不可或缺的同行者。
“夫人所言,我记下了。”他郑重地点点头,“水战确是我军短板。但刘表新丧,荆州人心惶惶,若能速降,则凭借荆州水军,顺流而下,江东可传檄而定!此乃天赐良机,不容错过。”他像是在对卞夫人说,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。
“夫君算无遗策,妾身自是信服。”卞夫人温顺地靠在他肩上,“只是刀兵凶险,万望保重。家中一切,自有妾身,夫君无需挂怀。”
她的信任与支持,彻底点燃了曹操心中那份混合着豪情与欲望的火焰。
他低头看着她灯下柔美的容颜,那双聪慧的眼睛里,此刻映照着他的身影,充满了全然的信赖与依托。
他一把将她抱起,走向内室。
这一次的亲密,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。
充满了壮志将酬的酣畅淋漓,是事业巅峰期伴侣的极致交融。
没有初遇时的探索,没有稳定期的默契,也没有低谷时的慰藉,而是一种共享荣耀共赴前程的激情与确认。
他的动作带着强势与占有,仿佛要将这份登临顶峰的喜悦与力量,尽数传递给她。
而卞夫人也前所未有地热烈回应着,如涓流汇入奔腾的大河,共同奔赴那浩瀚的海洋。
在这灵与肉紧密结合的时刻,他们仿佛超越了单纯的夫妻关系,成为了命运与共,灵魂相依的同盟。
汗水浸湿了锦被,喘息交织在耳边。
在极致的愉悦中,曹操在她耳边低吼,声音因激情而破碎:“待我……平定江南……与你……共赏……天下风光!”
卞夫人没有回答,只是用更加紧密的拥抱和灼热的亲吻作为回应。
她的长发散落在枕畔,如墨色的瀑布,眼中氤氲着情动的水光,更深处,却是一片与有荣焉的坚定。
不知过了多久,帐内弥漫着慵懒而满足的气息。
曹操拥着卞夫人,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,心中的激荡渐渐平复,一种饱足后的宁静与坚定弥漫在四周。
有她在身边,他似乎拥有了面对一切挑战的勇气与底气。
“此番南征,我欲带冲儿同行。”曹操忽然道,语气平静。
卞夫人依偎在他怀中的身体微微一僵,随即恢复柔软。
她抬起头,眼中有惊讶与关切:“冲儿?他还那般年幼,江南路远,且……”
“正因他年幼,才需多见世面,经历风雨。”曹操打断她,语气中带着对爱子的期望与栽培之意,“冲儿聪慧,远胜常人。带他在军中,或能有所助益。况且,让他亲眼见证为父如何平定天下,对他将来亦是大有裨益。”
他的理由冠冕堂皇,充满了父爱的期许。
但卞夫人何等聪慧,她立刻明白了曹操更深层的用意——他不仅是在培养曹冲,更是在向所有人,包括她和她所生的儿子们,昭示他对曹冲的极度看重与期许。
这是在为未来的继承人铺路。
卞夫人心中刹那间转过无数念头,但她的脸上却未显露分毫。
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重新伏在他胸前,柔声道:“夫君思虑周全,只是苦了环妹妹,要担惊受怕了。既然夫君已决定,妾身会好好安抚环妹妹,也会更加留意府中诸事,确保夫君无后顾之忧。”
她没有反对,没有质疑,甚至主动承担起安抚环夫人、稳定后方的责任。
这份识大体、顾大局的胸襟,再次让曹操感到熨帖不已。
他满意地搂紧了她,不再说话。
窗外,铜雀台的轮廓在夜色中像蛰伏的巨兽,而南方的星空之下,一场即将决定天下归属的巨大风暴,正在悄然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