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寒骤然撤离的力道让丁浅身形一晃,那只被攥得发红脚踝悬在半空,最终缓缓落下。
她看着他将头转向窗外,紧抿的唇线和她脚踝上的指印一样清晰。
她低下头,指尖在泛红的踝骨上轻轻揉按,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自嘲弧度。
罢了,往后这般情形只怕只多不少。
让他早些习惯…也好。
她终究是咽下了已到唇边的软话。
沉默在空气中凝结、扩散。
他忽然转过头,整个人陷进宽大的椅背。
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分明的界线,声音听不出情绪:
“丁大小姐看着我,像看个小丑吧?”
不明真相,却不计后果、不顾一切地护着她。
在她精心编织的网里,像个一厢情愿的傻瓜。
丁浅静静凝望着他。
眸光如水,却在水底沉着他读不懂的暗涌。
她想了片刻,还是试图做出解释:
“无论是那天的宴会,还是刚才,如果不是你鼎力相护,表现得那么强势,他们只要坚持搜我的身,我就完了。”
“你是我唯一的护身符,怎么能说你是小丑呢?”
凌寒从喉间溢出一声冷笑:
“接着编。”
丁浅撑起身子,看着他的眼睛:
“怎么是编呢?我每一句都是真心的。”
凌寒:
“丁小姐算无遗策,把警察、对手、我都耍得团团转,我的那些担心和维护,纯属多此一举,自作多情。”
丁浅听着他冰冷的语调,看着他疏离的眼神,脑袋突然卡壳了,脱口而出:
“你是说我心思深沉?觉得我可怕,是吗?”
凌寒:“难道不是吗?”
丁浅眼神暗了暗,垂下眼帘。
沉默片刻,再抬眼时,里面只剩下平静。
她轻轻应了一声:
“嗯。你说的也对。”
“所以,害怕的话,就离我远点。”
听到她这句话,他喉间滚出一声冰冷的嗤笑:
“呵!离你远点?要离多远?怎么离?”
“丁大小姐又在找借口,想从我身边跑掉?”
看着他冰冷的眼神,听着他冰冷的话语,想起这些天两人那压抑的情绪,她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。
她张了张嘴想解释,最后只是说了句:
“我没有!”
说完后不再看他,头垂得更深,露出一段脆弱易折的脖颈。
看着她这副全然蔫掉、与方才判若两人的模样,一股无名火混杂着尖锐的疼,在他心口灼烧。
这段日子,他又何尝好受过?
真想……把她那漂亮的脑袋敲开,看看里面到底藏着多少他不知晓的秘密与算计。
他突然站起来,几步便跨到她身边。
“呵,让我离你远点,是吧?”
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未消的怒意抚上她的颈部,指尖骤然收紧,圈住了她低垂着头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。
肌肤相触的瞬间,丁浅仰起头看他。
他俯身,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颈侧的动脉,感受着其下急促的搏动,声音低沉而危险:
“是不是…非得拿条链子把你拴起来,你才会乖乖的,不再肆意妄为?”
“拴、起来?”
这三个字像淬毒的匕首,终于刺穿了她这段时间里一直紧绷的神经。
她浑身一颤,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那段被贺沉用铁链锁在暗室的记忆,带着铁锈和血腥味呼啸而至!
那只曾被凌寒攥住的脚踝,此刻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灼,传来钻心的幻痛。
凌寒的手还悬在半空,就看见她像断线木偶般从椅沿跌落。
他伸手去捞,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衣角。
“咚———”
膝盖重重的跪在了地毯上。
她却仿佛感知不到任何的痛楚,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抠脚踝,指甲深深掐进皮肉。
仿佛要徒手撕开那段早已烙印在骨头里的、不见天日的记忆。
“血…磨破了…”
“为什么…还是挣不脱…”
她盯着自己光洁的脚踝,眼神涣散。
凌寒看着她突然崩溃的模样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,骤然停止了跳动。
他这才惊觉——
自己那句混杂着怒意与疯狂占有欲的气话,竟成了这段时间里,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把她逼向了发作的边缘。
“浅浅,我胡说的,你看看我。”
他单膝跪地,双手死死扣住她单薄的肩膀,望向她那双猩红弥漫的眼睛,企图唤回她的理智。
却只听见她齿缝间漏出破碎的音节:
“少爷…你在哪里…”
“凌寒…救我…”
“我害怕…”
……
凌寒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。
原来在她最黑暗的岁月里,曾那样期盼过自己。
而那时的他,又在哪里?
“浅浅,看着我!”
他双手捧住她惨白的脸,拇指用力擦过她失焦的瞳孔:
“我在,看清楚,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谁?”
她没有反应,瞳孔里的浓雾剧烈翻涌,双手还在拼命的抠脚踝,企图挣脱“铁链”:
“没事的,丁浅,你一个人可以…”
“没事,你可以…”
“没事的…”
此刻,他终于明白了!
她那句轻描淡写的“我习惯了一个人”,背后藏着多少次的失望与孤立无援。
那个被她笑着问起的问题,此刻如同迟来的审判,在他耳边轰然回响——
“你认为,一个女人,如何在道上混得既风光,又清白?”
原来如此。
原来如此!
她所有的算计与心机,只不过是为了在血雨腥风里,活下来。
他又有什么资格,去责怪她如今的一意孤行?
他颓然坐倒在地毯上,伸手去掰开她抠着脚踝的手,脚踝处已经被抓的血肉模糊:
“浅浅,我来了。”
“我来救你了。”
一滴滚烫的泪,毫无预兆地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。
她所有的挣扎与呓语,在这一刻骤然停顿。
迟疑了一下,她缓缓抬起头,眼神依然涣散:
“少爷?是你吗?”
“嗯,是我。”
“你来救我了?”
“嗯,”他将她冰冷的手指贴在自己脸颊,让泪水浸湿彼此的肌肤,“浅浅,我来救你了。”
她呆呆的抬脸看向他的方向。
凌寒再也忍不住了,他坐在地毯上将她整个拢在怀里,紧紧抱着她。
“浅浅,我在,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!”
慢慢的,他感受到掌下单薄脊背的剧烈颤抖正在慢慢平复。
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一下。
他立即松开些许力道,低头便撞进一双逐渐清明的眼睛。
那里面还残存着猩红,却不再是全然的涣散。
丁浅的视线缓慢地聚焦在他脸上。
她抬起手,指尖碰了碰他湿润的眼角。
“少爷,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恍惚,“你…哭了?”
他没回答,只是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,用一个近乎窒息的拥抱代替了所有语言。
丁浅安静地靠在他怀里,听着他胸腔里急促而有力的心跳,过了很久,才极轻地说:
“对不起,我又食言了。”
凌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他瞬间明白了她道歉的缘由——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交出打火机、他为此暴怒的那一刻。她以为他此刻的泪,是被她再次自作主张气出来的。
她不知道!
或者说,在创伤发作后,她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崩溃。
这个认知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痛。
他深吸一口气,将涌到喉间的哽咽硬生生咽下,刻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:
谁要听这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