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屋内,气氛凝固如冰。外面猎犬的吠叫声和搜索的人声越来越近,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,勒得人喘不过气。“影”重伤失血,脸色惨白如纸,靠着石壁勉强支撑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肩胛处被简单包扎的伤口,带来撕裂般的剧痛。仅剩的那名骑兵紧握着刀,守在破烂的门口,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,眼神里是决死的坚毅。
苏婉清将囡囡紧紧搂在怀里,捂着她的耳朵,不让她听到外面恐怖的声音。她能感觉到女儿小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,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跳出来。绝望,如同冰冷的毒液,一点点浸透四肢百骸。
难道,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?林砚,对不起,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女儿……她闭上眼,泪水无声滑落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,守在门口的骑兵忽然再次低呼,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惊讶和警惕:“他……他冲我们来了!速度好快!”
苏婉清猛地睁眼,透过石屋的缝隙向外望去。只见昏暗的林间,一道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,几乎是贴着地面,无声而迅疾地朝石屋方向飞掠而来!那身形矫健得不像人类,更像是一头在丛林中高速穿梭的猎豹!
不是那些呈包围态势、小心翼翼搜索的追兵!此人路线直接,目标明确,就是他们藏身的石屋!
“准备!”“影”强提一口气,握紧了手中的短刀,眼中寒光暴涨。即使重伤,他依旧是守护在前的最后屏障。
那道身影转眼即至,在石屋外三丈处猛然停下。借着林间稀疏的天光,苏婉清勉强看清,那是一个身材瘦削、穿着深灰色紧身衣、脸上蒙着黑巾、只露出一双狭长而锐利眼睛的人。他手中没有明显的兵器,但那种悄无声息出现的方式和身上散发出的、冰冷如实质的杀气,让石屋内所有人都感到脊背发凉。
是敌人中的高手?来执行最后斩杀任务的?
骑兵低吼一声,就要挥刀冲出。
“等等!”苏婉清忽然出声阻止,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。她死死盯着来人的眼睛,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,似乎……没有敌意?不,更准确地说,是一种审视和确认。
灰衣人目光迅速扫过石屋内的情况,在重伤的“影”身上停留了一瞬,又在苏婉清和她怀里的囡囡脸上定格。他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。
然后,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——他抬起右手,在胸前快速地、连续地做出了几个奇怪的手势,手指翻飞,仿佛在结印,又像是在传递某种密语。
看到这个手势,“影”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,甚至因为放松而牵动伤口,闷哼一声,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。他挣扎着,也用那只未受伤的右手,极其艰难地、却异常标准地,回了一个类似但略有不同的手势。
灰衣人点了点头,随即迅速侧身,指了指石屋后方更茂密的丛林,又指了指自己,再指了指追兵声音传来的方向。意思很明显:他断后,让他们从后面走。
是自己人!而且是“幽泉”的人!
苏婉清瞬间明白了。是林砚的安排?还是“幽泉”一直在暗中关注她们的情况,此刻终于出手?
绝处逢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击着她,让她一时说不出话。
“影”没有丝毫犹豫,对苏婉清低声道:“夫人,信他。走!”他挣扎着想站起,却因失血过多和剧痛,再次踉跄。
那灰衣人见状,身形一闪,已如鬼魅般进入石屋,不由分说,一把将“影”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,动作干脆利落,却巧妙地避开了他左肩的伤口。他看向苏婉清,眼神示意:快!
苏婉清不再迟疑,拉起囡囡,对那名骑兵道:“走!”
灰衣人搀扶着“影”,苏婉清拉着囡囡,骑兵断后,几人迅速从石屋的后方缺口钻出,没入更加黑暗浓密的丛林之中。
他们刚离开不久,石屋前方就传来了猎犬兴奋的狂吠和追兵嘈杂的脚步声。
“头儿!这里有血迹!”
“进去搜!”
“人跑了!刚跑不久!追!”
追兵果然找到了石屋,也发现了他们仓促离开的痕迹。猎犬嗅着血腥气和新鲜的人味,发出急促的吠叫,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就要追来。
但就在此时,石屋侧方的阴影里,几点细微的寒芒悄无声息地射出!
“嗷呜——!”冲在最前面的两条猎犬几乎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嚎,翻滚在地,抽搐几下便不动了。追兵们大惊,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,又是几声极轻微的破空声,几名手持弩箭、冲得最快的追兵也闷哼着捂住了咽喉或眼睛,倒地不起。
“有埋伏!小心暗器!”追兵头目惊恐地嘶吼,队伍顿时乱作一团,纷纷寻找掩体,不敢再贸然追击。那神出鬼没、精准致命的暗器,瞬间打乱了他们的步伐,也给了苏婉清他们宝贵的逃离时间。
灰衣人搀扶着“影”,在复杂崎岖的山林中穿行,速度竟丝毫不慢。他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,总能找到最隐蔽难行却又最有效率的路径。苏婉清拼尽全力拉着囡囡跟上,那名受伤的骑兵咬紧牙关紧随其后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,身后的追兵声和猎犬声似乎渐渐被甩开了。灰衣人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涧旁,涧水潺潺,周围是巨大的、爬满青苔的岩石。
“在这里稍歇,处理伤口。”灰衣人的声音响起,低沉,平稳,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,听不出年龄。他将“影”小心地靠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。
直到此刻,苏婉清才借着微弱的水光,仔细看清这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。他身形并不高大,甚至有些瘦削,但全身都包裹在合体的深灰色衣物中,显得精干利落。脸上蒙着黑巾,只露出一双狭长而冷静的眼睛,和略显苍白的额头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,手指修长有力,指关节处有厚厚的老茧,此刻正熟练而快速地检查着“影”的伤口。
“箭伤,失血过多,伤口有轻微溃烂。”灰衣人语速很快,从怀中取出一个皮质小包,里面是各种小巧精致的工具和瓶罐。他先给“影”喂了一颗腥红色的药丸,然后麻利地解开之前苏婉清包扎的布条,用一种刺鼻的液体清洗伤口,手法专业得令人惊叹。接着,他又撒上另一种药粉,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,整个过程快、准、稳,仿佛做过千百遍。
“影”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,他看着灰衣人,低声道:“多谢……‘灰隼’。”
原来他叫“灰隼”。苏婉清心中默念这个名字。
“灰隼”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只是微微颔首。他又走到那名受伤的骑兵身边,同样利落地处理了他手臂上的刀伤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转向苏婉清和囡囡。囡囡早已吓得筋疲力尽,趴在苏婉清怀里睡着了,小脸上还挂着泪痕。苏婉清自己也狼狈不堪,衣裙被荆棘划破多处,脸上手上都是细小的伤口。
“灰隼”的目光在囡囡沉睡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,那冰冷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他沉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水囊和两块用油纸包着的、看起来像是肉干的东西,递给苏婉清。
“吃。补充体力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。
苏婉清接过,低声道谢:“多谢……灰隼先生救命之恩。”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道,“是……林砚拜托你的吗?还是……”
“奉命行事。”“灰隼”简短地回答,没有透露更多。他走到涧水边,掬水喝了几口,又仔细清洗了双手和工具,然后如同雕塑般,选了一块视野开阔的岩石,静静坐下,闭上眼睛,仿佛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,进入了某种调息或警戒状态。
山涧恢复了寂静,只有流水潺潺。苏婉清小口吃着那硬邦邦却异常顶饿的肉干,看着怀中女儿疲惫的睡颜,又看了看重伤但总算稳定下来的“影”,和那个神秘出现、救了他们性命的“灰隼”,心中百感交集。
危险暂时解除,但前路依然迷茫。林砚,你现在到底在哪里?是否安全?而她们,又该何去何从?
就在这时,一直闭目调息的“灰隼”,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,锐利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山涧上游的密林深处,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囊上。
“有人。”他压低声音,仅仅两个字,却让刚刚放松些许的气氛,瞬间再次紧绷到极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