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芸娘挥手再见之后,花鞍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赵芸娘又比划了个“好梦”的手势。
花鞍还是傻站着不动,只想将心上人一举一动都刻画进脑海里。
小月在下面急得快哭了,一直低声喊着:“小姐!老爷来了,快下来!”
赵芸娘见不能再耽搁,便不再理会花鞍,扶着正脊爬到边缘,顺着梯子爬下。
眼见爹爹还有几步就要过来了,此时若是再跑回屋中已经来不及。
将梯子推进墙角藏起,赵芸娘往后就地一跪。
几个丫鬟不明所以,只能跟着噗通跪下。
赵芸娘嘴里念念有词:“苍天在上,求一定要保佑芸娘事事顺心,保佑母亲身体安康,保佑父亲寿比南山,保佑哥哥仕途顺利……”
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,芸娘睁眼转身:“爹爹……”
赵老爷扫了一眼赵芸娘衣裙上的灰土,再看四下痕迹,叹了口气。
依照女儿的性子,若真的出嫁,只怕那高墙宅院,只会锁住她的欢乐。
“芸娘。”赵老爷喊了一声。
赵芸娘刚做了点亏心事,此刻无比乖顺,见爹爹喊,便从地上起身。
小月心惊胆战的,和其余几个丫鬟都跪在地上。
赵老爷:“今日不许你出去,是有个……有个怪人在门口纠缠,我担心你若是出门,难免被那人缠上。”
赵芸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见女儿如此,赵老爷更是心痛:“芸娘,以你之心愿,你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?爹爹给你找。”
赵芸娘一听见说这个,心中便万分烦闷,抿唇想了半天,将心里话说出来:“芸娘不想嫁人,只想留在爹娘身边。”
赵老爷顿时松了口气,既然女儿没有什么心仪之人,那与那丞相亲侄的婚事,便不算是他强求。
毕竟,女子总归要嫁人的。
……
院墙外,花鞍自赵芸娘下去之后,怀着“万一她等会儿又出现了呢”的心情,等了半个时辰。
除了里面隐隐约约的话音之外,只有冷风不断拂照。
往回走,往家走。
那股热闹喧嚣与我无关的孤寂感重上心头。
还未走到家门口,便看见四哥花盔等在门前,驼着背坐在木门前檐下台阶上,神色仓皇。
“四哥?”花鞍远远的喊。
听见花鞍的声音,花盔木然抬头,随即又似忽然认清这人是谁一般,眼中恢复清明,忙慌起身跑过来。
要扑倒一般紧紧抓住花鞍手臂。
“萱儿!萱儿丢了!”
花鞍心中一揪,见四哥面色异常,不像说谎。
花盔:“我就是将她放到地上,要掏银子结账,我还记得她抓着我的衣袍,再一低头,萱儿就不见了!”
“都怪我,都怪我!”
“如果不是我……”
“去衙门了没有?”花鞍将四哥扶稳,“去报了衙门,让衙役出门帮忙找。”
“我来找你……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情,衙门的人不肯找,说这几日事物繁琐,要等十二个时辰之后,确认萱儿是真丢了,他们才去找,可是……”
衙门的人推脱?
花鞍立刻将花灯丢在家门口,安慰道:“四哥,我现在就去衙门让人去找,你别担心。萱儿已经会说话,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家在哪,若遇见好人,过会儿就回来了。”
花盔眼神发愣,两只手不停颤抖:“是,是,过会儿就回来了!”
花鞍担忧的看了花盔一眼,随即转身跑去。
如果一个多时辰之前,自己没有往赵府去,而是同四哥一家在一起,那么萱儿是不是就不会走丢了?
花鞍一路上自责担忧,到了衙门,一群人甚至理都不理。
只等花鞍将自己那一官半职的身份说出来,门吏才高看他一眼,将事情往里报,临走时候,还全然一副“没收你小子孝敬的银子是爷爷我开恩”的表情。
花鞍又等了大半个时辰,那书吏姗姗来迟。
报了门厉报书吏,将事情讲好之后,再报给主官,最后才等到了几个衙役捕快。
这一来而去耽误了个把时辰,花鞍心里越来越冷。
几人先是去了城门询问,可今日来往的人实在太多,进进出出的孩子也实在太多,就算是三四岁的,少说也有十几个了,守城士兵全然不记得。
再沿街询问,商铺,客栈。
但是掌柜的总不愿在这佳节宴饮作乐寻欢收银子的时候,忽然冲出来几个捕快。
见花鞍一众,便急着将人打发走,生怕耽误了赚钱。
如此到月上中天,过了子时,仍旧一无所获。
花鞍自这日起,一连十数日,全然扑在搜寻萱儿身上,但全无进展。
花盔连续几日不眠不休,如同花鞍三年前那般,每天都不敢回家,更不敢面对秋雨玄。
花鞍将花盔安置在家里,去看望一下四嫂,却见秋雨玄头发白了大半,脸上也憔悴了好几岁。
眼白充斥血丝,眼泪都流尽了。
正月二十七,天还未亮,花鞍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。
明日便要出发回营,这是他留在盛京的最后一天。
……
赵府。
赵芸娘一夜未眠,辗转反侧。
昨日晚间饭桌上,爹爹又提起她与那丞相亲侄的婚事,言语之间,好似她已经是那李姓丞相家的人了。
往后便是“李赵氏。”
问她要带将哪个仆从带走,嫁妆可有什么特别要的。
爹爹眼中闪着从未见过的光彩,豪言壮语的说:“就算是夜明珠也要为芸娘寻来。”
可这夜明珠分明是用她的血肉换来的。赵芸娘实在行不通,鲛人为何要割尾换长明?
若拿了那夜明珠,便是同意了往后要做李赵氏,自己的丈夫要做自己的主子,自己的孩子也要做自己的主子。
甚至父母,此刻也变成了主子。
赵芸娘忍着怨气,指甲紧紧掐在手心,此刻连赵姓按在头上都觉得刺骨。
她到底是谁?芸娘真的是她吗?
还是说,芸娘只是一个会嫁进丞相府的人。
本以为,半年来紧张的家庭氛围终于在这次的正月缓和了。可惜缓和的结果,不过是使得他们以为她同意了与那丞相府的婚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