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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此前已在试验田中验证其成效卓着,下一步自然是要将其普及至民间,使百姓广受其利,实现粮食丰产。

百姓粮足,则民心归附;国家税源充裕,则国力日强。

如此利国利民之举,秦国焉有搁置之理?

太子目光转向户部尚书章邯,问道:“眼下我大秦共辖多少郡县?”

章邯虽仅为太子属官,掌管六部钱粮事务,但因太子六部体制特殊,许多原本仅限九卿知晓的政务信息,亦对其开放权限。

譬如治粟内史所辖之疆域、郡县数目等要务,章邯皆有权查阅。

稍加思索后,他答道:“启禀太子,含内史地区在内,现共计十三郡。”

“各郡下辖的县,少的有五六个,多的可达二三十个不等。”

“十三个郡合计起来,共计设有二百四十八个县!”

太子扶苏轻轻颔首,表示明白,随即说道:“依照此前孤与父王商议推行代田法的思路,可命这二百四十八个县的县令,各自从本县遴选五位熟悉耕作、经验丰富的老农。”

“让他们前往咸阳,到农政衙门系统学习能大幅提升亩产的代田耕作之术,以及各类肥料的配制与施用方法。”

“这些老农赴咸阳途中的一切食宿开销,皆由太子六部统一负担。”

“至于他们在咸阳学习的时间,短则一年,长则两至三年。”

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沉稳:“如此长时间离乡,家中失去一名主力劳力,原本的田地势必难以照管,甚至可能荒废。”

“家中的老人、妇人和孩童,便可能因缺粮而挨饿受苦。”

“因此,在六部征召各地老农前来咸阳研习代田法及肥料技艺之时,”

“必须根据各家去年田地产出的实际收成数量,给予双倍的粮食补贴。”

“说得通俗些,就等于太子六部在这三载之内,将这些老农‘雇’为官府农师,专事耕种事务,无暇顾及自家田亩。”

“既然占用了他们的时间与劳力,自然要按其往年所得,加倍补偿。”

“如此一来,即便他们长期在外,家人也不至于陷入困顿。”

话音落下,吏部尚书、纲成君蔡泽不禁感慨道:“殿下仁心体民……”

其余五部尚书与各司主官听罢,亦纷纷由衷称颂:“殿下德泽苍生!”

在众人眼中,太子扶苏此举实属宽厚仁爱。

仅是愿将增产良法传授于百姓,已堪称心系黎庶。

更何况,不但不索分毫,反而主动提供丰厚补偿?

要知道,若换作他人,哪怕要求百姓连续两年上缴全部收成,才准许学习代田之法,仍会有无数农户争先恐后报名。

毕竟真正能提高收成的技术,足以让人豁出性命去争取。

退一步讲,即便太子不作任何补偿,也无可厚非——

因为在秦国,乃至列国之中,历来都有徭役之制。

譬如秦国的徭役,主要分为更卒、外徭与戍边三类。

其一为更役,即成年男子在本县承担的日常劳役,属于法定义务。

此类劳役以“轮替”方式进行,每人每年服役一月,期满即归,再由他人接替。

其中又细分为“卒更”、“践更”与“过更”。

卒更:每年亲自服役一月,期满返乡;

践更:若不愿亲身服役,可用两千钱雇人代役,视同完成义务;

过更:原指戍边之责,理论上每人每年需戍守三日。

但现实中难以实行——岂能人人上前线?又岂能三日即返?

于是改为每年轮换一批人长期驻守,其中三日算作本人服役,其余时间实为代他人履职。

因此未被征调者可免戍边,但须缴纳三百钱作为替代税赋,此即所谓“更赋”。

其二为外徭,当国家兴修水利、营建城池等大型工程时,本地人力不足,便征调他郡百姓前往服役,期限往往长达数月乃至经年。

这种用于替代戍边的劳役,朝廷通常允许百姓以参与治河工程的时间,来折抵相应期限的边疆驻守任务。

——至于第三类徭役,即“戍徭”,专指前往边境服役,是秦国维系边防安全的重要军事制度之一。

每一位秦国的普通百姓(黔首)都负有戍边义务,按律每年需服三日边役。

但在实际操作中,大多数人可通过缴纳三百钱的方式完成“过更”,从而免除亲身赴边。

除了上述三种常见的徭役形式外,秦国还设有惩戒性质的劳役制度,如“赀徭(戍)”与“居役”。

这类徭役主要针对触犯法令或未履行常规役责之人。

其中,“赀徭(戍)”根据罪行轻重和具体情况,处罚内容各不相同:轻微者仅需缴纳罚金即可了结;若被判发配戍边,则称作“赀戍”,期限为一年或两年不等;而被判处无偿劳作的,则称为“赀徭”,例如“赀徭三十日”,即需服劳役满三十天。

“居役”则是另一种变通方式。

凡被处以罚款的百姓,若无力支付或不愿出钱,可选择以劳役折抵。

对此,秦法亦有明文规定:若服役期间无需官府提供饮食,每日可折算八钱;若由官府供餐,则每日仅折六钱。

此外,“居役”还可由家中符合条件的亲属代为执行——只要年龄相当、体力相近即可替换。

倘若一家之中有多人需服“居役”,也可获准轮流服役,甚至暂时放归一人以维持家计。

值得一提的是,所有这些徭役,除基本食宿由官府承担外,并无任何薪酬,且具有强制性质。

因此,倘若太子扶苏直接以修渠、治水等外徭名义,征调各地年迈农夫赶赴咸阳,既不给予额外补助,也不提供优待,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,完全合乎法度,甚至被视为理所当然。

但他却没有如此行事,反而体察民间疾苦,深知百姓生计艰难。

他不仅下令召集老农前来学习先进的“代田法”,还主动传授各类肥料的配制与施用技巧,并在此期间给予双倍口粮作为补偿。

此举在天下诸侯纷纷苛敛暴征、压榨百姓至极的乱世之中,显得尤为难能可贵。

相较于那些只知索取、不顾民命的国君,太子扶苏之仁德,真可谓罕有其匹,仁心昭然,令人感佩不已。

面对群臣纷纷赞颂,扶苏只是轻轻摆手,淡然道:“不过举手之劳,何足挂齿。”

话音落下,他转而望向农部尚书许子,问道:“许师,如今农部六司之中,可否选出二百四十八位精通代田法及肥料技艺的农家子弟?”

许子略一沉吟,随即答道:“人选可以凑齐,但如此一来,他们原本正在进行的各项农事比对试验,恐怕将不得不暂时中断。”

扶苏闻言摇头道:“无妨。

眼下最紧要之事,莫过于尽快将代田法与施肥之术推广至千家万户。”

“既然人选可行,稍后我便奏请父王颁旨,命全国二百四十八个县的县令,各自划出五十亩官田,交由这些农家子弟耕作使用。”

“这二百四十八人将分赴各县,在当地划定的田地上亲自实践代田法并施用各类肥料。”

“届时,朝廷将正式授予他们农官职衔。”

“若一切顺利,一年之后,从各地召来的老农应当已掌握相关技术。”

“次年春耕时,各郡县长官可组织本地百姓前往观摩该农官田地的收成情况。”

“待秋收之际,产量可观,百姓自然会心生向往。”

“此后,由这些受训归乡的老农与驻地农官共同协作,继续采用新法耕种。”

“若第二年依旧丰收,民心必动,百姓自当主动求教此法。”

“到那时,便可由点及面,逐步将代田法与肥料之术普及于各乡各县,惠及万千黎庶。”

“照此推算,快则两三年,慢也不过四五载,代田之法以及各类肥料的配制与施用技术,便可遍及秦国全境。”

“再者,农部六司调走了二百四十八名农家出身的青年后,可从教育司所属中学中择优补入三百名新学子,充实农部力量。”

“随后采取‘以老带新’的方式,将一些门槛较低、操作性较强的研究任务交由这批新人,在实践中边学边做。”

“而那些经验更为丰富、能力更突出的原班人马,则继续承担原先被抽调者所负责的重要课题。”

“如此安排,许师以为是否妥当?”

农部尚书许子闻言微微颔首,答道:“殿下谋划周详,臣深表赞同,毫无异议!”

太子扶苏继而扫视殿中群臣,见众人皆无反对之意,便果断拍板道:“既无人异议,那向全国黔首百姓推广代田法及各类助耕肥料之事,即按方才议定之策施行。”

“其余六部各司务必通力协作,不得懈怠!”

此令一出,六部尚书与众司主官齐声应诺:“谨遵太子令谕!”

天幕之下,目睹这一幕的大秦君臣亦不禁轻轻点头。

太子扶苏这般布局,可谓思虑深远、条理清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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