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皇宫深处,气氛凝重如铁。
一名小黄门将来自太行山的密信呈上,张让接过,拆开火漆,一目十行地扫过。
他脸上的表情,从最初的漫不经心,迅速转为惊愕,随即被一种难以遏制的怒火所取代。
“混账!”
“欺人太甚!!”
一声尖利到极致的咆哮,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。
张让将那封信纸狠狠拍在紫檀木的桌案上,力道之大,让桌上的茶杯都随之跳动。
他那张一向保养得宜、敷着厚厚脂粉的脸,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,显得格外狰狞。
“这个贾诩!这条狗!他想干什么?!”
“他竟敢违抗我的命令!”
丁原眉头一皱,从暴怒的张让手中拿过那封信,仔细阅读起来。
信是太平道军师贾诩亲笔所书,言辞谦卑恭敬到了极点,仿佛是仆人写给主人的奏报。
但信中的内容,却让丁原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。
贾诩在信中首先表达了对张侯的无限忠诚,然后话锋一转,称太平道教义以救死扶伤为本,天尊亦有法旨,不可再多造杀孽。
因此,太平道无法遵守张侯之命,前往荥阳驻守。
谁都知道,诸侯联军若想从陈留出发,攻打洛阳,肯定会先经荥阳,过虎牢关,直逼偃师兵临洛阳城下。
让太平道去守荥阳,就是要让他们去当第一波炮灰,去直面天下州牧的兵锋。
贾诩自然不干。
“这条养不熟的狗!”张让气得浑身发抖,在殿内来回踱步,“我给了他太平道合法的身份,让他从反贼变成了朝廷的人,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?”
丁原没有理会张让的咆哮,继续往下看。
拒绝了最危险的任务后,贾诩却又“贴心”地为朝廷献上了三条“万全之策”。
其一,建议张让放弃荥阳等外围据点,将所有兵力收缩,集中于虎牢关与洛阳城,构筑内外两道坚固防线,避免兵力分散,被联军逐个击破。
其二,建议朝廷立刻下诏,痛斥联军为假借勤王之名的意图谋反的反贼。
同时对天下州牧进行分化。凡不参与联军者,皆可封侯;凡参与者,皆是国贼,天下共击之。
以此釜底抽薪,让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州牧,有一个不参战的绝佳理由。
其三,太平道依旧会“为朝廷分忧”。他们会驻守冀州,陈兵于青州、兖州、幽州边境,形成军事威慑,让这三州的州牧不敢倾巢而出,全力参与会盟。
不仅如此,贾诩还“主动请缨”,请求朝廷将黄河渡口孟津,以及整个河内郡的防务,都交给太平道。
美其名曰,建立一条从冀州直达洛阳的“勤王通道”。
信的末尾,贾诩写道:
“联军看似势大,实则各有私心,不过是一盘散沙。只要朝廷守住虎牢关,使其久攻不下,联军内部必然生乱,届时不攻自破,天下自安。若战况万一有变,我太平道百万教众,必将沿着勤王通道,第一时间挥师南下,以报张侯知遇之恩。望张侯宽心。”
“好!好一个贾文和!”
张让怒极反笑,他指着信纸,对丁原尖声道:“你看看!你看看!这哪里是为我们分忧?这分明是想置身事外,坐山观虎斗!”
“把最危险的仗让我们打,他躲在后面看戏!等到我们和联军拼得两败俱伤,他再出来收拾残局!”
“还想要河内郡?他怎么不直接要我的洛阳皇宫!”
张让的愤怒是有理由的。
贾诩的计划,将所有风险都留给了洛阳,而太平道则在最安全的地方,不仅保存了实力,甚至还想借机扩张地盘。
这根本不是合作,这是赤裸裸的利用!
丁原长长叹了一口气,将信纸缓缓放下。
他虽然也心中不快,但作为一方将领,他比张让看得更清楚。
“张侯,事到如今,我们还有得选吗?”
丁原的声音沙哑而沉重。
“太平道不愿意给我们当枪使,这本就在意料之中。但平心而论,贾诩的这几条建议,确实是老成之言。”
“联军各怀鬼胎,只要我们能坚守,拖延时日,他们的联盟必会从内部瓦解。贾诩愿意替我们牵制三州之地,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。”
“不行!”张让断然拒绝,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,“我绝不能让太平道在一旁看戏!他们必须出兵!必须派出最精锐的部队,到虎牢关来,和我们并肩作战!”
“我给他太平道平反,前提是他们能为我所用!一条不能替主人咬人的狗,我要他有何用?!”
丁原哑然:“张侯,此举恐怕会激怒太平道。万一他们翻脸,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,天下皆敌?”
“他不敢!”
张让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,仿佛已经看穿了贾诩的底牌。
“贾诩他不傻!他比谁都清楚,我们洛阳朝廷若是完了,天下诸侯下一个要对付的,就是他太平道!”
“唇亡齿寒的道理,他这个聪明人,不会不懂!”
张让走到桌案前,亲自拿起笔,蘸饱了墨。
“给贾诩回信!”
他的声音阴冷而决绝。
“告诉他,想要河内郡,可以!但必须派出赵云和他麾下最精锐的骑兵,前来虎牢关参战!拿出诚意来!”
“只要他肯出兵,一切都好商量!”
“否则,就让他滚回太行山里,继续去当他的反贼!我第一个就发诏书,号令天下,先剿灭他太平道!”
丁原看着张让那张因为权欲和恐惧而扭曲的脸,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把劝谏的话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,此刻的张让,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。
他只是默默地应了一声。
“是,我这就去办。”
很快,一匹快马再次从洛阳疾驰而出,带着张让的最后通牒,奔向了千里之外的太行山。
一场决定天下格局的豪赌,就此拉开了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