钦天监,观星台密室。
玄机子彻夜未眠,反复揣摩着“澄渊遗刻”的每一处细节,权衡着利弊得失。天色微明时,他终于下定决心。事关皇都安危与龙气根本,已容不得太多私心算计。他换上官服,神情肃穆地携带“遗刻”拓印副本及那几块玉符残片,径直入宫求见。
皇帝林承天同样一夜未眠,脑海中反复回响着“九至十二个月”的恐怖预测,以及张公公语焉不详的禀报。听闻玄机子紧急求见,他立刻在偏殿召见,屏退左右。
“玄机子,可是西南之事有变?”林承天开门见山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紧绷。
玄机子躬身行礼,双手呈上拓印卷轴与盛放玉符残片的锦盒:“陛下,臣昨夜于西郊望气台观测点附近,偶然发现一处上古修士坐化洞府,内有遗刻。其所载之事……恐与当前魔劫及皇都安危息息相关,臣不敢擅专,特来密奏。”
林承天精神一振,接过卷轴展开。他虽不精阵法,但帝王之尊,对龙气、地脉、国运等概念感应远超常人。目光扫过“外秽侵染”、“浊眼”、“镇浊安脉”、“地脉净化基点”等字样,再看到最后提及的几种材料与粗略的构筑法,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“上古……便有外秽侵染?”林承天抬头,目光如电看向玄机子,“此遗刻真伪如何?那玉符又是何物?”
玄机子连忙将玉符残片呈上,并解释其上残留的净化气息与近期监测到的秽源波动隐隐相克,且材质“玄胎玉”早已绝迹,符文古拙,不似伪造。同时,他结合近期观测到的秽源波动异常与皇都龙气微弱的滞涩感,阐述了自己的推断:西南魔劫恐为大规模“外秽侵染”,而上古时期此地已有小规模先例,这份遗刻提供了宝贵的认知与应对思路。
“依爱卿之见,这‘地脉净化与稳固基点’构筑法,当真有效?所需材料……尤其是这‘混沌息壤’,何处可寻?”林承天抓住关键问题。
玄机子沉吟道:“回陛下,遗刻所载仅为纲要,具体构筑必然涉及精深阵法与符文技艺,非臣所能尽解。然其方向明确,原理似与云岚宗当前在西南所用古阵及净化之法有相通之处。至于材料……‘净尘砂’、‘地心玉髓’、‘天星砂’等物,云岚宗近期抗魔已有使用,或知来源。唯‘混沌息壤’……臣闻所未闻,恐需问询云岚宗或翻阅更多上古典籍。”
他顿了顿,抬头直视林承天,语气沉重:“陛下,无论此遗刻之法能否完全照搬,其揭示之威胁与应对思路,已足堪警醒。西南魔劫,非仅边患,实乃可侵蚀地脉、动摇龙气、危及国本之‘外秽大劫’!皇都地处龙脉汇聚之所,若地脉被污,龙气受损,则国运倾颓,恐有……社稷之危!”
最后四个字,玄机子说得极轻,却如重锤敲在林承天心头。社稷之危!这正是他最深层的恐惧。
林承天沉默良久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。那份“九至十二个月”的预测,张公公的禀报,昨夜的遗刻……种种迹象串联起来,指向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:魔劫的威胁,远超他的想象,且已迫在眉睫。与这种生死存亡的威胁相比,对云岚宗的猜忌、对权柄的制衡,都显得苍白而可笑。
“爱卿以为,眼下该如何行事?”林承天缓缓问道,语气已不再是最初的紧绷,而是带着一种决断前的冷静。
“臣以为,当务之急有三。”玄机子早有腹稿,“其一,立刻以此遗刻为据,结合钦天监监测数据,在朝中核心重臣范围内,通报魔劫真实威胁,统一认识,摒弃无谓内耗。其二,以朝廷名义,正式与云岚宗接触,商讨合作。一则请其协助研判此遗刻,完善‘地脉净化基点’构筑之法;二则需其提供部分紧缺材料渠道与相关技术支持,用于优先加固皇都及京畿要地地脉;三则……或可请其派遣精干阵法修士,协助勘测皇都地脉关键节点,共商防御之策。”
“其三,”玄机子声音压得更低,“陛下或需考虑,是否以更明确的态度与实质支持,换取云岚宗更深入的投入。譬如,对其在西南抗魔所需资源,给予更大力度的保障;对其研制对抗魔劫之新器新阵,给予更多便利与授权;甚至……在抗魔大局上,赋予其一定的临时统筹之权,以便整合各方力量。”
林承天目光闪烁。前两条他基本赞同,但第三条……赋予云岚宗临时统筹之权?这涉及权力让渡,非同小可。但玄机子说得对,没有足够的诚意与实质支持,如何能让云岚宗倾尽全力?尤其是在他们自己可能也面临材料与技术瓶颈的情况下。
“爱卿所言,事关重大。容朕思之。”林承天没有立刻答复,而是道,“你先将遗刻之事,告知张公公及内阁首辅、兵部尚书、户部尚书等寥寥数人,统一口径。与云岚宗接触之事……朕会命张公公亲自安排,以‘钦差’名义,携带朕之手谕及此遗刻副本,秘密前往碎星原前线,先与吴璇、吴铮接洽,视其反应再定后续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告诉张公公,态度务必恳切,一切以抗魔卫土、保京安民为重。朝廷愿倾力支持,但具体如何合作,需与云岚宗坦诚商议。”
“臣,遵旨!”玄机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陛下显然已意识到事态严重性,并愿意采取务实态度。至于权力让渡的尺度,那将是后续谈判的焦点。
……
碎星原,“区域周天净明阵”内。
吴璇刚刚结束与陆明远等人关于“净化力场束”模拟实验的讨论,眉头依旧紧锁。替代材料组合实验进展缓慢,“混沌息壤”与“虚空结晶”的线索依然渺茫。
就在这时,她接到了来自宗门玉玑子掌教的紧急加密传讯。传讯中提及了皇都“澄渊遗刻”的发现、皇帝态度的转变、以及朝廷即将派钦差前来密商合作之事。玉玑子叮嘱吴璇,此乃机遇亦是挑战,需谨慎应对。既要在合作中为宗门争取最大利益与主动权,确保核心技术不外泄,又要切实推动抗魔大局,尤其是利用朝廷资源,解决当前的材料困境。同时,宗门已加派人手,携更多典籍与资源赶赴前线支援。
吴璇看完传讯,沉吟片刻,将吴铮、陈长老请来商议。
“朝廷终于坐不住了。”吴铮听完,冷笑一声,“早该如此。不过,这‘遗刻’出现得倒是蹊跷。”
陈长老抚须道:“无论是否蹊跷,朝廷主动寻求合作,总好过暗中掣肘。关键是我们如何把握。璇儿,你意下如何?”
吴璇目光清澈:“合作可以,但需约法三章。第一,抗魔指挥权与核心技术决策权,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。朝廷可以派人学习、参与辅助工作,但不得干涉核心研究与战场指挥。第二,朝廷需以实际资源支持作为合作基础,尤其是我们紧缺的几种材料,需优先保障,并开放部分朝廷控制的稀有矿脉与秘境探索权限。第三,关于‘地脉净化基点’构筑,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与部分材料,但皇都及京畿要地的具体布设与维护,需以钦天监和朝廷力量为主,我们只负责指导与关键环节协助。此外,合作细节需形成正式盟约,以道心与国运为誓。”
吴铮点头:“璇儿考虑周全。朝廷若真有诚意,这些条件理应接受。就怕他们既要我们出力,又舍不得放权给资源,还想着偷师。”
“所以需要谈判。”吴璇道,“师尊信中说张公公为钦差,此人虽是内侍,但素来以稳重、识大体着称,并非曹德淳之流。我们可以先与他坦诚沟通,阐明利害,划定底线。具体条款,可由宗门派来的谈判使团与朝廷正式商议。”
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,随即开始着手准备迎接钦差,并整理己方的需求清单与合作预案。
……
听雨轩。
吴麟正提着一小桶鱼食,悠闲地喂着池塘里几尾颜色鲜艳的“锦鳞鲤”。他“看”着玄机子与皇帝的密谈,云岚宗内的商议,嘴角含笑。
“谈判要开始了啊。”他撒下一把鱼食,看着鲤鱼争抢,“挺好,桌子摆开,筹码亮明,省得背后搞些小动作。”
“不过,”他目光投向西南魔域深处,那里,被他以混沌之力暂时“安抚”和“标记”的几处核心裂隙,其深处的秽源波动,似乎随着魔主意志的持续苏醒,又有了新的、不易察觉的变化。
“光谈判和防御还不够。得给这潭水,再添把火,让所有人都明白,时间真的不多了。”吴麟若有所思,“或许……该让某个裂隙,‘适当’地、‘可控’地爆发一下?展示一下秽源侵蚀地脉的真实场景?地点嘛……选在靠近朝廷某个重要边镇,但又离碎星原不太远的地方?”
他放下鱼食桶,拍了拍手。
“嗯,得设计得自然一点,像是魔域自身扩张过程中的一次‘脉冲’。正好,也可以测试一下我们新搞的那些‘净化力场束’和替代材料阵基的实战效果……一举多得。”
锦鲤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,争食已毕,悠然散开。而听雨轩的主人,已经开始在心中勾勒下一场“意外”的剧本,旨在将抗魔的紧迫性与合作的必要性,更加深刻地烙印在每一位决策者的心中。
皇都与宗门的齿轮,因一份“上古遗刻”开始咬合;而幕后的导演,已准备按下加速的按钮,让这台关乎存亡的机器,更快地运转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