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腕还在发烫,皮肤下的银丝像通了电的导线。程知遥没甩它,也没再碰干扰器。她知道现在不是处理这个的时候。
风来了。
沙子从地缝里喷出来,打在脸上生疼。头顶的天早就没了颜色,灰黄一片,像被谁泼了一桶脏水。她抬手把眼镜推上额头,用发带扎紧,嘴里嘀咕了一句:“你一个系统能不能别总在我脑子进水的时候跟着掉链子?”
仓仔抖了一下,像素小熊在她眼前闪现,左耳水晶泛着暗黄光,屏幕蹦出几个乱码字:【重……启……中……】
“行了行了,别装死。”程知遥翻白眼,“我现在需要你干活,不是看你在那儿演故障艺术。”
她低头看背包,手指刚碰到拉链,仓库突然自己打开了。一股蓝光炸出来,紧接着“哐”一声,一把斧子砸在地上,溅起一圈沙尘。
程知遥愣住。
那斧子她认得。黑色锯齿刃,柄上有道刻痕——“给丫爷死”。
陈铁的电磁链锯斧。
可这玩意儿不该在这儿。这是第三卷的东西,早就随着他一起埋在辐射云底下了。现在它居然从她的空间仓库里弹了出来,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挤出来的。
仓仔屏幕打出红字:【警告!检测到非本时空能量残留!禁止收纳!建议立即弃置!】
“弃置?”程知遥冷笑,“你说扔就扔?这是陈铁拿命换下来的,你想让我对不起谁?”
她弯腰抓起斧柄,反手插进地面。沙地松软,但斧头卡得稳,像根柱子立在那里。奇怪的是,周围飞舞的星图碎片竟然慢了下来,轨迹变得清晰。
“原来还能当锚点用。”她眯眼,“残留磁场稳定了局部空间?”
她没时间细想。头顶的风更大了,沙粒带着静电噼啪作响,几块碎片在空中乱撞,眼看就要散开。
“林夕!”她吼。
林夕站在五米外,双手抬起,指尖划出半透明弧线。沙粒在她前方凝固,形成蜂窝状平台,勉强够人落脚。但她右臂已经开始变淡,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,边缘模糊不清。
“我撑不了太久。”她说,声音有点抖。
“够了。”程知遥踩上平台,脚下一滑,赶紧扶住一块浮空的金属片,“只要这几分钟就行。”
她开始拼。
第一块碎片嵌入预定位置,空中立刻浮现出一段扭曲的星轨,蓝白色光纹一闪而过。可不到两秒,就被风吹散。
“妈的。”她咬牙,“连个完整图像都维持不住?”
第二块接上,轨迹延长了一截。这次她注意到缺口形状不对——中间少了一角,轮廓圆润,边缘有螺旋纹。
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姜明川那枚青铜罗盘。
就是这个形状。
“回头得改一下接口。”她记下位置,继续找下一块。
林夕闷哼一声,身体晃了晃。她左手撑住膝盖,呼吸变重。
“你还行吗?”程知遥问。
“能行。”林夕抬头,“别停,继续。”
程知遥没再说话,加快动作。第三块、第四块接连归位,星轨越来越长,像一条断掉的项链正在被重新串起。可最后一块始终找不到。
她扫视四周,沙暴中什么都看不清。正要开口让仓仔扫描,背包突然又震了一下。
“又来?”她皱眉,“你今天是抽风了吗?”
仓仔屏幕闪出一行字:【异常读数……来源不明……疑似跨维度渗透……】
话没说完,整个小熊抖了三下,直接黑屏。
“喂!”程知遥拍了下太阳穴,“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!”
她强迫自己冷静。没有系统辅助,那就靠眼睛和手。
她蹲下身,从仓库摸出激光笔,调到最低功率,在空中画了个定位框。碎片反射出微弱红点,其中一个在西北方向偏移了十五度。
“找到了。”
她冲过去,逆着风跑得吃力。沙子钻进领口,刮得脖子生疼。最后一块碎片卡在岩缝里,她用力一抠,指尖被划破。
血滴在碎片上,瞬间蒸发。
她顾不上管,抓起碎片就往回跑。平台已经出现裂痕,林夕的脸色白得吓人,右臂几乎完全透明,只剩一层光影轮廓。
“接住!”程知遥跳上平台,把碎片按向缺口。
咔。
一声轻响。
星轨闭合,整条光带亮起,缓缓旋转。可还没持续三秒,风猛地加大,光纹剧烈抖动,眼看又要崩解。
“不行,还差一步!”程知遥盯着那缺失的圆弧,“缺了罗盘,根本没法激活!”
林夕喘着气:“那就……先稳住它。”
“怎么稳?”
“用我的幻术锁住频率。”
“你会消失的。”程知遥盯着她,“你现在的状态,再强行输出,可能连意识都留不下。”
“那也比任务失败强。”林夕笑了下,“你说过,我们是搭档。”
程知遥没说话。
风在耳边咆哮,星轨忽明忽暗。她看着林夕几乎透明的手,又看了看插在地上的链锯斧。
突然,她伸手拔出斧头,把斧柄末端对准星图仪底座。
“电磁共振频率还记得吧?”她说,“老陈教过我怎么调。”
她扭动斧柄上的旋钮,一阵低频嗡鸣响起。星图仪震动了一下,光轨稳定了半秒。
“再来!”她大喊。
林夕双手合十,猛然拉开。一道淡绿色光幕罩住整个装置。沙粒在周围凝固,形成保护层。她的身体却开始闪烁,像快没电的灯泡。
“跟上节奏!”她咬牙,“别停!”
程知遥一手握斧调节频率,一手压住星图仪核心。光轨一圈圈转起来,速度越来越快。可就在即将完成时,她右腕的银丝猛地一缩。
剧痛。
记忆碎片冲进脑子。
白色房间,玻璃舱,小女孩躺在里面,头上插满电极。镜头拉近,脸和她一模一样。
她晃了晃头,强行压下画面。
“不准看。”她低声说,“不准影响我。”
她咬破嘴唇,血腥味刺激神经。疼痛让她清醒。
光轨继续转动。
接近完成了。
林夕突然发出一声闷哼,整个人跪倒在地。右臂彻底消失,左肩也开始变淡。
“林夕!”程知遥喊。
“继续……”她抬起头,竖瞳收缩,“别管我……完成它……”
程知遥盯着她,眼神沉下去。
她没停下。
最后一圈光轨闭合,星图仪发出一声清鸣,悬浮在半空,缓缓自转。节点周围的沙暴出现短暂静止,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了。
可只持续了两秒。
风重新刮起,比之前更猛。星图仪发出警报般的红光,显然稳定性不足。
“还不够。”程知遥喘着气,“还得加东西。”
她看向手中的链锯斧,又看了看林夕几乎消散的身体。
“你撑得住吗?”她问。
林夕没回答,只是抬起还能看见的左手,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
程知遥点头,把斧头重新插进地面,靠近星图仪底座。她从仓库掏出信号耦合器,接在两者之间。
“老陈,借你点电。”她说,“别怪我拆你家祖传宝贝。”
她按下启动键。
斧头内部电机轰鸣,残余能源被抽出,注入星图仪。光轨再次亮起,这次更稳,持续旋转。
林夕的幻术与机械能源叠加,暂时锁住了节点波动。
风没停。
沙还在飞。
星图仪运转,但最后一块缺口依然空着。
程知遥站在中央,左手扶着链锯斧,右手握着最后一块碎片。她看着林夕几乎透明的脸,没说话。
林夕嘴唇动了动。
“跟上节奏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