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腕上的银丝还在发烫,像根烧红的铁丝缠在皮肤上。程知遥没管它,把刚收进仓库的新药剂又拿出来看了一眼,确认标签没变,才重新塞回去。
她往前走了一步,脚踩在松软的腐叶上,发出轻微的“咯吱”声。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,混着一点金属锈蚀的气息。头顶的树冠密得看不见天,只有几缕蓝光从裂缝里漏下来,照在扭曲的藤蔓上。
前面有动静。
人影晃动,穿着科考队的制式冲锋衣,背影看着像赵清雪。她手里抱着个保温杯,正低头说着什么。
程知遥停下脚步,右腕一紧,银丝微微震动。她没出声,也没靠近,只是把清凉油抹在太阳穴上。冰凉刺痛感让她脑子清醒了一瞬。
那人转过身来。
确实是赵清雪的脸,左腿的机械假肢还发出轻微的液压声。但她眼神不对,太直,太静,像是盯着某个固定坐标。
“小程,你来了。”她说,“我们等你好久了。”
程知遥冷笑:“等我?你们是谁?”
赵清雪没回答,只是把保温杯举起来,轻轻晃了晃。杯身发出咕噜声,像是里面有液体在流动。但下一秒,金属外壳开始蠕动,表面凸起一块块肉瘤状的东西,接着裂开,露出里面跳动的神经束和血管。
程知遥后退半步。
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保温杯,是活体组织拼接的仿造物。
她悄悄摸到背包外侧,按下了电磁脉冲手环的启动钮。低频波扫出去,前方空气泛起一圈涟漪。
四个“科考队员”的身影同时出现0.5秒延迟,然后像信号不良的投影一样,崩解成灰雾,消散在空气中。
只有赵清雪没消失。
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肉团,嘴角扯了一下:“你不信我,是对的。”
话音刚落,她整个人也开始扭曲,皮肤下鼓起异物,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。程知遥抬手就是一激光,打在她脚前的地面上。
泥土炸开,溅起的碎石中,半截反光的金属物露了出来。
她蹲下身,用骨杖拨开浮土。
是机械义肢残段,军用级外骨骼接口,型号和陈铁描述的一样。但上面刻着一行小字:J.m.c。
姜明川的名字缩写。
“这不该出现在这里。”她低声说。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林夕从树影里走出来,脸色发白,左手捂着左眼。她走得不稳,像是随时会倒。
“别过去。”程知遥警告。
林夕没听,径直走向那截义肢,蹲下来看了两秒,突然闷哼一声,整个人跪倒在地。
“疼……”她咬牙,“不是我的记忆……但他们塞进来了……好多画面……实验室……编号……还有……你……”
她抬头看程知遥,竖瞳剧烈收缩,指缝间渗出淡金色液体,顺着脸颊流下来。
仓仔飘到她后颈位置,像素小熊腹部屏幕闪出红字:“检测到非生物编码植入痕迹——观星庭二级监控条形码,激活状态:待命。”
程知遥盯着那串条形码,心跳加快。
这不是普通的标记,是远程监控用的数据锚点。能读取、能追踪,甚至能注入信息。
她回头看向林夕,声音冷了下来:“谁给你打的这个码?什么时候的事?”
林夕喘着气,摇头:“我不知道……只记得醒来就在绿洲……他们说我是特别的……是为了‘她’准备的容器……”
“她?”程知遥皱眉,“哪个她?”
林夕没回答,只是抬起手,指向那截机械义肢:“那个东西……里面有东西……它在叫……”
程知遥立刻动手。
她从仓库拿出多功能钳,撬开义肢外壳。内部结构被刻意破坏过,但核心芯片还在。屏幕上有个加密影像文件,播放键被物理锁死。
她正要拆解,忽然注意到内侧刻着一串数字:7-19-3-8-22。
她愣了一下。
这串数字符合星图坐标的格式。更关键的是,它和林夕后颈条形码下方的校验序列完全一致。
“你们早就串好了链子。”她喃喃,“一个埋地下的义肢,一个活体标记的人……就等着我来连上?”
林夕靠在树干上,呼吸急促,左眼还在渗血。她突然开口:“他们让我记住你的脸……说你会回来……说你是钥匙……但我不懂……为什么是我看见这些?”
程知遥没说话,把芯片收进仓库。她站起身,环顾四周。
这片丛林太安静了。没有鸟叫,没有风声,连虫鸣都没有。只有那些蓝光还在闪烁,频率稳定得不像自然现象。
她抬起右手,银丝依然连着镜面方向,另一端消失在地下。她试着拉了拉,发现不是被动连接,而是双向同步。
就像数据传输线。
“仓仔。”她问,“这根丝还能切断吗?”
【正在尝试断开链接……警告!检测到外部信号反向注入,强行断开会触发记忆回流。】
“记忆回流?”她眯眼,“意思是……我会看到不属于我的东西?”
【概率87.4%。】
她沉默两秒,松开了手。
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。她手上已经有三支清醒药剂,有加密芯片,有机械义肢,还有林夕这个被标记的活体证据。
足够拼出一张图了。
但她不想动。因为她知道,一旦开始查,有些答案可能比问题更难承受。
林夕靠在树边,手指抠进树皮,声音虚弱:“你说……我妈是不是也这样消失的?他们是不是也给她打了码?”
程知遥转头看她。
女孩的眼神很乱,但有一瞬间,闪过一种不属于她的冷静。那种眼神,像极了观星庭那些投影官员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终于说,“但现在起,你别再碰任何带编号的东西。”
林夕点头,但身体还在抖。
程知遥蹲下身,把最后一支新药剂拿出来,拧开盖子递过去:“喝了。”
林夕摇头:“不敢喝……怕里面也有东西……”
“这是我亲手从储物舱拿的。”程知遥语气硬,“不是从镜子里抠出来的,也不是谁给的。你要不信我,那就继续疼着。”
林夕看了她几秒,接过药剂,一口灌下。
药液入喉的瞬间,她喉咙痉挛了一下,猛地咳嗽,嘴角溢出金血。但她没吐出来,反而抬手抹掉血迹,深吸一口气。
“好多了。”她说,“记忆……没再涌进来。”
程知遥收回药管,顺手塞进仓库。她走到坑边,盯着那截裸露的机械义肢。
J.m.c的刻痕很深,像是用刀一点点刻上去的。不是打印,不是激光,是人为的。
有人想让她看见这个名字。
但不能直接出现,只能藏在这种地方。
她伸手摸了摸义肢内部,指尖触到一块凸起的金属片。抠出来一看,是个微型存储卡,表面没有任何标识。
她正要收起来,忽然听见林夕低声说:“你有没有觉得……这一切太整齐了?”
“什么?”
“镜子、药剂、日志、义肢、条形码……所有东西都刚好能对上。”林夕靠在树干上,声音发虚,“像是有人在给我们铺路。”
程知遥没回答。
她当然觉得整齐。太整齐了,整齐得不像巧合。
可问题是,谁在铺这条路?目的是什么?
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存储卡,又看了看林夕后颈的条形码。
两个点,一条线。
她正要开口,右腕的银丝突然剧烈震动。
皮肤发烫,像是要烧起来。她低头一看,发现银丝的颜色变了,从银白转成了暗红,而且正在往她手臂上蔓延。
“仓仔!”她喊。
【警告!链接状态异常!检测到高优先级数据包正在上传!来源未知!】
她猛地抬手,想用激光切断银丝,却发现激光笔失灵了。
林夕挣扎着站起来,扶着树干:“别……别让它进你脑子……”
程知遥咬牙,从仓库掏出信号干扰器,贴在自己右臂上。干扰器启动的瞬间,银丝抽搐了一下,蔓延速度减缓。
但她清楚感觉到,有什么东西已经进去了。
一段画面,一闪而过。
白色房间,玻璃舱,一个小女孩躺在里面,头上插满电极。镜头拉近,女孩的脸——
和她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