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穿透薄雾，洒在仙魔关略显破败的街道上。王小仙走得不快，左手托着幽冥本源珠，珠子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墨绿光泽，表面螺旋纹路缓缓流转，隐约倒映着周围街景。黑爷跟在他身侧，幽蓝眼珠半眯着，四只雪白的爪子踏在青石板路上，悄无声息。鸡哥蔫头耷脑地蹲在黑爷背上，那双小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街角巷尾的每一处阴影。
“汪呜……左前方两条街外，那座挂着‘青玄阁’牌匾的三层木楼，就是道玄在仙魔关的临时驻地。”黑爷的声音在王小仙耳边响起，懒洋洋的，但透着几分警觉，“楼里有六个人。道玄在三楼静室，两个金丹后期守在楼梯口，一个金丹中期在二楼整理文书，两个筑基弟子在一楼值守。另外……楼顶檐角阴影里，还猫着一个，金丹初期，敛息术不错，应该是暗哨。”
“咯哒……道玄身上因果线很‘正’，但有几道分支连着几个不太对劲的地方。”鸡哥补充道，眼中金红光芒一闪而逝，“一条灰线连着幽冥殿方向，虽然很淡，但确实存在。一条暗红线连着天机阁方向，更淡，几乎看不清。还有一条……青中带黑，连向青玄宗内门深处，那是林昊天一脉的长老因果。”
王小仙脚步不停，脸上露出那副惯有的、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。
“看来咱们这位道玄师叔，也不是表面上那么‘清正’嘛。幽冥殿、天机阁、林昊天背后的人……他这水，搅得挺浑啊。”
“汪呜……这很正常。”黑爷打了个哈欠，“元婴老怪，执掌戒律堂上百年，手里没点见不得光的东西，反倒奇怪了。不过他身上那几条‘歪线’都很淡，说明接触不深，更多是利益交换，或者……被迫妥协。”
“咯哒……重点是他对咱们的态度。”鸡哥小眼睛盯着远处那栋木楼，“刚才那一瞬间，他身上的因果线有轻微波动。他感知到咱们靠近了，但没阻止，也没迎接。这种‘静观其变’的态度，说明他在等咱们开价。”
王小仙咧嘴一笑，脚步加快。
“那就看看，咱们的价码，够不够分量。”
青玄阁，三楼静室。
道玄真人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，面前摆着一张小几，几上放着一杯清茶，茶烟袅袅。他依旧那副青袍长须、面容清癯的模样，眼神平静，看不出喜怒。但若仔细观察，能发现他握着茶杯的手指，微微用力，杯沿已有细微裂痕。
他在等。
等那个让他又忌惮、又头疼、又不得不重视的师侄。
楼梯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，一步，两步，三步……沉稳，从容，甚至带着几分懒散。脚步声在三楼门口停下，然后，是轻轻的叩门声。
“咚，咚，咚。”
三声，不急不缓。
“弟子王小仙，求见道玄师叔。”门外传来年轻的声音，带着几分恭敬，但恭敬里又藏着那副惯有的、让人牙痒的玩世不恭。
道玄真人放下茶杯，茶杯“咔”的一声轻响，裂痕蔓延，但没碎。
“进来。”
门被推开。
王小仙托着幽冥本源珠，迈步而入。黑爷跟在他脚边，鸡哥蹲在黑爷背上，一狗一鸡，一左一右，像两个护卫。它们进门后，黑爷幽蓝眼珠扫了眼静室布置，鸡哥小眼睛则盯着道玄真人身上那几条因果线，眼中金红光芒微微闪烁。
“弟子见过师叔。”王小仙拱手行礼，脸上堆起那副灿烂的笑容，“多日不见，师叔风采依旧，修为又精进了，可喜可贺。”
道玄真人没接这话茬，目光落在王小仙手中的珠子上，又扫了眼黑爷和鸡哥，最后回到王小仙脸上。
“王小仙，你可知，私闯戒律堂驻地，该当何罪？”
声音平静，但空气中，一股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，如潮水般涌向王小仙。不是杀意，不是怒意，而是纯粹的、元婴修士对天地法则的掌控之力，要将他“压”服，“镇”住。
王小仙只觉周身一沉，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肩上，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但他脸上笑容不变，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微微亮起，掌心灵力注入幽冥本源珠。
珠子微微一颤，墨绿光晕扩散，化作一层薄薄的光罩笼罩全身。元婴威压触及光罩，竟如泥牛入海，被悄然吸收、转化，反哺回珠子内部。
“师叔说笑了。”王小仙咧嘴一笑，托着珠子往前走了两步，在道玄真人对面的蒲团上，自顾自坐下，“弟子这不是‘私闯’，是‘求见’。再说了，弟子手里有师叔感兴趣的东西，师叔总不会把送上门的好事往外推吧？”
道玄真人眼神微凝。
刚才那股威压，他虽未尽全力，但也用了三成力。寻常金丹中期，在这威压下连站都站不稳，更别说坐下说话了。可王小仙不但坐下了，还坐得稳稳当当，甚至……把那威压“吃”了？
他深深看了王小仙一眼，又看了眼那颗珠子，心中忌惮更深。
“哦？你有什么能让本座感兴趣的？”道玄真人端起茶杯，抿了一口，语气依旧平淡。
“两件事。”王小仙伸出两根手指，“第一，幽冥裂隙十二个时辰后彻底失控，届时幽冥气息爆发，仙魔关首当其冲，方圆三百里化为死域。第二，血骨老人在裂隙深处搞‘借尸还魂’，要复活某个上古存在，一旦成功，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青玄宗边境，然后……就是青玄宗本宗。”
“咔嚓！”
道玄真人手中的茶杯，终于碎了。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，但他恍若未觉，眼神死死盯着王小仙。
“你可知，你在说什么？”
“弟子当然知道。”王小仙笑容收敛，神色认真起来，“而且弟子有证据。”
他右掌抬起，掌心灵力涌入幽冥本源珠。珠子光芒大盛，在空中投射出一道模糊的、但勉强能看清的影像——
影像中，是那颗暗红色的、不断跳动的心脏光团。光团深处，血骨老人那张半是枯槁、半是腐朽的诡异脸孔，正缓缓抬头，眼中暗红与幽绿火焰交织，嘶哑重叠的声音隐隐传出：
“血……骨……还……魂……碑……裂……道……崩……”
影像持续了五息，然后“噗”地熄灭。
道玄真人脸色铁青。
他修为高深，见识广博，自然能看出那影像不是伪造。那心脏光团中蕴含的古老、暴戾、混乱气息，隔着影像都能感觉到。而血骨老人那张诡异脸孔，更是让他心头一沉。
“这影像……你从何得来？”道玄真人缓缓问道。
“弟子用幽冥本源珠，强行窥探裂隙深处所得。”王小仙收回珠子，脸色有些苍白，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，“为此，弟子神魂受了点轻伤，不过值得。至少让师叔看到了真相。”
道玄真人沉默。
他盯着王小仙看了许久，又看了看他脚边的黑爷和鸡哥，最终，缓缓开口。
“你要本座做什么？”
“合作。”王小仙重新露出笑容，“弟子有钥匙，能进裂隙，能靠近心脏光团。但弟子修为不够，破不开血骨老人和那个上古存在布下的禁制，也挡不住他们彻底融合后的反扑。所以，需要师叔出手。”
“怎么合作？”
“很简单。”王小仙伸出三根手指，“第一，师叔以戒律堂名义，调集仙魔关内所有青玄宗弟子，在裂隙外围布下‘青玄封魔阵’，延缓幽冥气息爆发，为咱们争取时间。第二，师叔亲自出手，在弟子进入裂隙核心、破坏血骨老人‘还魂’仪式时，从外部牵制，吸引那个上古存在的注意力。第三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笑容变得意味深长。
“等事情了结，弟子手里的两块残碑碎片，可以借给师叔参悟三个月。但师叔得保证，在这三个月里，替弟子挡住天机子、幽冥殿、以及林师兄背后那些人的麻烦。”
道玄真人眯起眼。
“你在跟本座谈条件？”
“是合作。”王小仙纠正，“互利互惠的合作。弟子解决裂隙危机，保仙魔关平安，这是为宗门立功。师叔得到参悟残碑碎片的机会，或许能借机突破元婴中期，这也是好处。至于那些麻烦……”
他咧嘴一笑，眼中闪着狡黠的光。
“师叔执掌戒律堂，清理门户，震慑外敌，本就是分内之事。弟子这是给师叔一个‘名正言顺’出手的理由，不是吗？”
道玄真人没说话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。
他在权衡利弊。
王小仙提出的条件，确实诱人。那两块残碑碎片，关系到上古因果大道，若能参悟，对他修为突破大有裨益。而且解决裂隙危机，确实是大功一件，能让他在宗门内声望更盛。
但风险也大。
天机子、幽冥殿、林昊天背后的人……这些势力，都不好惹。一旦插手，就等于同时得罪了三方。虽然以他戒律堂首座的身份，不怕他们明面上报复，但暗地里的麻烦不会少。
更重要的是，王小仙这个人……
道玄真人看向王小仙，眼神复杂。
这个师侄，成长得太快了。短短几个月，从筑基到金丹中期，手握幽冥本源珠，身怀诡异因果道，身边还有两只来历不明、但显然不凡的灵宠。更可怕的是，他那种胆大包天、算计深沉、却又总能抓住对手软肋的作风……
此子，若为友，是利器。若为敌，是大患。
“汪呜……他在犹豫。”黑爷的声音在王小仙耳边响起，很轻，只有他能听见，“心跳快了半拍，呼吸微乱，指尖敲击的频率变了。他在权衡利弊，但天平已经在向咱们这边倾斜。再加把火。”
“咯哒……他身上的因果线，正在朝‘合作’方向偏移。”鸡哥也低声补充，“特别是连着林昊天背后那条青黑线，刚才颤动了一下，像是被触动了什么。他可能也在借这个机会，清理门户，或者……敲打某些人。”
王小仙心中了然。
他咧嘴一笑，从怀里掏出那两块残碑碎片，放在小几上。碎片在晨光下泛着灰白和暗金光泽，表面天然道纹流转，透着一股古老玄奥的气息。
“师叔，这两块碎片，是弟子在裂隙里拿命换来的。”王小仙声音诚恳，“其中一块，天机子惦记了很久。另一块，可能和幽冥殿在裂隙里搞的‘还魂’仪式有关。师叔若是参悟透了，说不定能找到克制他们的法子。到时候，清理门户，震慑外敌，还不是师叔一句话的事？”
道玄真人目光落在那两块碎片上，眼神微微一凝。
他能感觉到，碎片中蕴含的古老道韵，与王小仙识海中那块残碑本体同源，但更加精纯、完整。若真能参悟，对他而言，确实是天大的机缘。
而且，王小仙说得对。
清理门户，震慑外敌，本就是他戒律堂的职责。之前碍于各方势力纠缠、宗门内部平衡，有些事他不好做得太明显。但现在，有了“解决裂隙危机”这个大义名分，有了“参悟残碑碎片”这个合理借口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动手了。
“你确定，十二个时辰后，裂隙会彻底失控？”道玄真人缓缓问道。
“确定。”王小仙点头，“黑爷能听到裂隙深处的声音，那些被封印的古老存在正在苏醒，幽冥气息的泄露速度越来越快。鸡哥能看到因果线的崩塌，裂隙内部的‘果’正在挣脱‘因’的束缚。最多十二个时辰，封印就会彻底崩溃。”
道玄真人沉默片刻，最终，缓缓点头。
“好，本座答应你。”
王小仙眼睛一亮。
“但本座有几个条件。”道玄真人补充道，眼神锐利如剑，“第一，进入裂隙核心的，不止你一个。本座会派两名金丹后期弟子随行，他们只负责保护你，不插手你的行动，但你要确保他们安全回来。第二，残碑碎片借给本座参悟期间，你不能离开仙魔关，本座要随时能找到你。第三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王小仙，一字一顿道。
“此事了结后，你要随本座回青玄宗，接受戒律堂审查。你在仙魔关的所作所为，杀同门，夺法宝，与幽冥殿、天机阁纠缠不清……这些，都要有个交代。”
王小仙咧嘴笑了。
“没问题。不过师叔，审查归审查，可别把弟子关进黑牢里。弟子这身子骨弱，经不起折腾。”
“油嘴滑舌。”道玄真人冷哼一声，但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，“本座会派赵铁山和周明随你去。他们虽与你有些过节，但本座已交代过，此行以你为主，他们不会乱来。”
“多谢师叔。”王小仙拱手，收起残碑碎片，站起身，“那弟子就先回去准备了。十二个时辰后，子时，裂隙入口见。”
“等等。”道玄真人叫住他，从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玉符，抛给王小仙，“这是‘青玄令’，持此令，可调动仙魔关内所有青玄宗弟子，布阵封魔。另外，本座会亲自坐镇裂隙入口，为你压阵。”
王小仙接过玉符，入手温润，隐隐有剑气流转。他咧嘴一笑，将玉符揣进怀里。
“有师叔这句话，弟子就放心了。”
他转身，带着黑爷和鸡哥，走出静室。
楼梯上，赵铁山和周明正等在那里。两人看见王小仙，眼神复杂，但终究没说什么，只是默默让开道路。
王小仙朝他们咧嘴一笑，点点头，算是打过招呼，然后径自下楼。
走出青玄阁，晨光正好。
“汪呜……搞定。”黑爷伸了个懒腰，幽蓝眼珠瞥了眼身后的木楼，“道玄这老古板，总算开窍了。不过他说要审查你，回去后怕是有得麻烦。”
“咯哒……麻烦不怕，只要能解决裂隙危机，拿到功劳，审查就是走个过场。”鸡哥蔫蔫地缩了缩脖子，“倒是那俩金丹后期，赵铁山和周明，他们身上有林昊天的因果线。这一路上，得防着点。”
“放心，我心里有数。”王小仙咧嘴一笑，脚步轻快，“现在，咱们该去准备‘门票’了。天机子，血骨老人，林师兄……这些人，可都等着咱们‘请’他们入局呢。”
他抬起头，看向东北方向。
那里，幽冥裂隙静静悬浮，在晨光中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