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仙跑得肺都要炸了。
身后那如附骨之疽的阴冷感，从尸骸林边缘开始就没断过。他不用回头就知道，那个灰白色人影——或者说，那道模糊的魂影——还跟在后面，不紧不慢，像猫戏老鼠。
“汪呜……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？”黑爷四爪如飞，在崎岖的幽冥地貌上狂奔，幽蓝眼珠不时瞥向身后，“气息不像活人，也不像普通鬼物。倒像是……某种被强行凝聚的残念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因果味。”
“咯哒……是‘守碑灵’。”鸡哥蹲在黑爷背上，蔫头耷脑的羽毛炸着，小眼睛里满是警惕，“专门看守因果碑碎片的守护灵。刚才咱们靠近碎片，触动了禁制，把它引出来了。这东西不灭不散，除非毁掉碎片，或者用更强的因果之力镇压。”
“因果之力？”王小仙边跑边喘，怀里幽冥本源珠烫得吓人，与识海残碑的共鸣几乎要震破脑袋，“我倒是想用，可这玩意儿跟个牛皮糖似的，甩都甩不掉，哪有工夫结印施法？”
“往左！”苏清寒突然低喝，冰魄剑往左侧一指，“前方三里，有片石林，地形复杂，能暂时甩开它！”
众人毫不犹豫，齐齐转向。
三里路，对金丹修士不过几个呼吸。但就这几个呼吸的工夫，身后那灰白人影又近了百丈。它飘在空中，看似缓慢，实则诡异——每一步踏出，都仿佛无视空间距离，直接出现在下一个位置。
“这鬼东西会缩地成寸！”凌无双回头看了一眼，脸色难看，“不，比缩地成寸还邪门。它好像能……借用这片裂隙的空间规则。”
“借规则？”王小仙脑中灵光一闪。
他右臂袖口下，因果幽冥臂的金纹骤然亮起！借着幽冥本源珠与残碑的共鸣，他“看”向那灰白人影——
无数道细密的、近乎透明的因果丝线，从人影身上延伸出去，与整个裂隙空间相连。每一道丝线，都对应着这片空间的一处“节点”。人影每移动一次，就通过这些丝线，直接从当前节点“跳”到下一个节点。
这不是飞行，也不是瞬移。
这是……借用裂隙的空间脉络，进行“因果跳跃”！
“原来如此。”王小仙眼中闪过狡黠的光，“它不是追咱们，它是顺着空间脉络在‘走’。咱们跑到哪儿，它就能通过脉络跳到哪儿。想甩掉它，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斩断它和脉络的连接！”赤灵儿接口，手中血镜猛地抬起，镜面对准灰白人影，“但那些因果丝线太细，又和空间融为一体，寻常攻击根本碰不到。”
“寻常攻击碰不到，那就用不寻常的。”王小仙咧嘴一笑，忽然停步，转身，面朝那越来越近的灰白人影。
“小仙，你做什么？”苏清寒急道。
“跟它讲讲道理。”王小仙右掌抬起，掌心向上，那枚金绿相间的因果轮回印缓缓浮现。
灰白人影在三十丈外停下，静静悬浮。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，但那双空洞的眼眶，死死盯着王小仙掌心的因果轮回印。
“因果碑……碎片……”它开口，声音干涩如骨磨，“还给我……”
“还你？”王小仙挑眉，“这碎片是你家的？上面写你名字了？”
“守碑灵……职责……”人影缓缓抬起右手，五指虚握，“不还……就死……”
“啧，脾气还挺大。”王小仙笑容不变，掌心灵力疯狂涌入因果轮回印。印玺骤然膨胀，化作一面丈许方圆的金绿光盾，挡在众人身前。
几乎同时，灰白人影动了。
它右手虚握的动作猛地一收！五道灰白色的、细如发丝的因果线，从它指尖激射而出，无视距离，瞬间穿透金绿光盾，直刺王小仙眉心！
这攻击诡异至极，明明有形，却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层面，光盾的防御完全无效！
“小心！”苏清寒冰魄剑斩出，剑气如霜，斩向那五道丝线。
“铛——！”
剑气斩过，丝线纹丝不动，继续刺来。
“没用，这玩意儿是因果层面的攻击，寻常术法碰不到。”王小仙面色凝重，右臂因果幽冥臂的金纹亮到极致，五道同样细密的金色丝线从指尖射出，迎向灰白丝线。
“因果对因果，看看谁的道行深！”
“嗤嗤嗤——！”
十道丝线在空中碰撞，没有声音，但所有人的识海都仿佛被针扎了一下，剧痛难忍。灰白丝线与金色丝线纠缠、绞杀，彼此消融、再生，一时僵持不下。
“汪呜……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。”黑爷幽蓝眼珠死死盯着战局，“那守碑灵的能量来自整片裂隙空间，近乎无穷无尽。小仙你的因果丝线全靠自身灵力支撑，耗不过它。”
“咯哒……斩断它和空间脉络的连接。”鸡哥小眼睛锐利地扫过灰白人影周身的那些透明丝线，“那些连接脉络的节点，一共有三十六个。只要毁掉三分之一，它的‘因果跳跃’就会失效，咱们就能甩开它。”
“毁节点？”顾长生巨盾横在身前，瓮声道，“怎么毁？那些节点无形无质，根本看不见摸不着。”
“我看得见。”王小仙咬着牙，额头青筋暴起，维持因果丝线的消耗远超想象，“但腾不出手。长生师兄，无双师兄，清寒师姐，灵儿师姐，你们帮我拖住它十息。十息时间，我尝试斩节点。”
“十息？”凌无双握紧刀柄，眼中燃起战意，“够呛，但试试看！”
“动手！”
王小仙暴喝，右臂猛地一震，五道金色丝线骤然爆发出刺目金芒，将灰白丝线暂时逼退三丈。
就这三丈空隙！
“冰魄，封！”
苏清寒清叱，冰魄剑舞成一团银光。淡蓝剑域骤然扩张，笼罩灰白人影周身十丈！剑域之内，温度骤降，空间凝滞，灰白人影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。
“土灵，镇！”
顾长生巨盾猛砸地面！盾面“土灵囚笼”符文化作数十道土黄锁链破土而出，如巨蟒般缠向灰白人影双腿。虽然锁链一触即溃，无法真正困住，但也让它的“因果跳跃”出现了一瞬的迟滞。
“破山，斩！”
凌无双抓住这一瞬迟滞，厚背砍刀抡圆！刀身泛起暗红血光，带着劈山裂石的狂暴气势，狠狠斩向灰白人影胸口！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，就是纯粹的力量与速度，刀风撕裂空气，发出呜呜的爆鸣！
“铛——！！”
刀锋斩在灰白人影胸口，竟发出金铁交击的爆鸣！人影晃了晃，胸口被斩出一道浅浅的白痕，但并未受伤。它空洞的眼眶转向凌无双，右手抬起，又是一道灰白丝线射出！
“血债，移！”
赤灵儿娇叱，手中血镜高举！镜面血光爆闪，一道血色光束后发先至，撞在那道灰白丝线上。丝线微微一偏，擦着凌无双的肩胛飞过，带起一溜血花。
“噗！”凌无双闷哼一声，踉跄后退，肩上伤口深可见骨，却没有流血，反而泛着一层灰白，仿佛在迅速“石化”。
“小心，那丝线能侵蚀肉身！”赤灵儿急喝，血镜再照，血光笼罩凌无双伤口，灰白蔓延速度稍缓。
就这么一耽搁，灰白人影已经挣脱冰魄剑域和土灵锁链的束缚，右手再次抬起，五道灰白丝线齐射，分袭五人！
“就是现在！”
王小仙眼中精光一闪，右臂因果幽冥臂的金纹骤然黯淡下去，但左掌猛地拍出，掌心因果轮回印脱手飞出，在空中一分为五，化作五枚巴掌大小的金绿符印，分别迎向五道灰白丝线！
“因果嫁接，节点反噬！”
“嗡——！”
五枚符印精准命中五道灰白丝线，但没有碰撞，反而如泥牛入海，融入丝线之中。丝线微微一颤，表面的灰白色泽迅速褪去，转而泛起金绿光芒。
下一刻，丝线调转方向，沿着来路倒射而回，狠狠刺入灰白人影周身的五个透明节点！
“噗噗噗噗噗——！”
五声轻响，五个节点应声碎裂！灰白人影浑身剧震，空洞的眼眶中第一次露出“惊愕”的情绪。它周身的透明丝线瞬间少了五道，与空间脉络的连接被斩断了一部分。
“有效！”王小仙大喜，但脸色瞬间苍白如纸。刚才那一下“因果嫁接”，几乎抽干了他大半灵力，此刻丹田空虚，识海嗡鸣。
“走！”他强提一口气，转身就跑。
众人也不恋战，紧随其后。
灰白人影停在原地，似乎被节点碎裂的反噬影响，没有立刻追击。它低头看了看胸口那五个正在缓缓“褪色”的伤口，又抬头望向王小仙等人逃离的方向，模糊的面容上，竟露出一丝诡异的、类似“思索”的神情。
“因果碑……碎片……不能丢……”
它低声自语，身形一晃，再次追去。但这一次，它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，每次“因果跳跃”的距离也缩短了大半。
三十六个节点，毁了五个，还有三十一个。
但至少，暂时甩开了。
一路狂奔，不知跑了多远。
直到身后那阴冷感彻底消失，王小仙才踉跄着停下，扶着一块焦黑的巨石，大口喘气。
“暂时……甩掉了。”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，脸色依旧苍白，“但那玩意儿肯定不会罢休。它和因果碑碎片之间有感应，只要碎片在咱们身上，它迟早能追上来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顾长生扛着巨盾，瓮声道，“总不能把碎片扔了吧？”
“扔？”王小仙咧嘴，虽然虚弱，但笑容依旧狡黠，“到手的东西，哪有扔的道理。咱们得想个办法，要么彻底干掉那守碑灵，要么……让它追不上咱们。”
“彻底干掉恐怕难。”苏清寒冰魄剑归鞘，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，“那守碑灵的能量来自整片裂隙空间，近乎不死不灭。除非能一瞬间毁掉所有三十六个节点，或者有更强的因果之力将它彻底镇压。”
“更强的因果之力……”王小仙摸着下巴，目光落在怀里微微发烫的幽冥本源珠上，“或许……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“咯哒……你想用珠子？”鸡哥从黑爷背上跳下来，蔫头耷脑地啄了啄羽毛，“幽冥本源珠确实蕴含强大的幽冥之力，能克制那守碑灵。但珠子是钥匙，是用来开启裂隙深处机缘的。现在就用，太浪费了。”
“汪呜……而且那守碑灵也不傻。”黑爷趴在地上，幽蓝眼珠半眯着，“刚才吃了亏，下次再来，肯定有防备。想再用同样的招数阴它，难。”
王小仙沉默片刻，忽然道：“你们说……天机子那老神棍，知不知道这守碑灵的存在？”
众人一愣。
“他肯定知道。”赤灵儿缓缓道，“地图上标了古庙位置，旁边那行小字明确提到‘轮回禁残余，非身负因果道者不可近’。他既然知道这些，没理由不知道守碑灵。”
“那他为什么不提醒咱们？”凌无双皱眉，“哪怕在玉简里留句话也好啊。”
“因为他想借刀杀人。”王小仙冷笑，“或者说，他想借守碑灵的手，削弱咱们的实力。等咱们和守碑灵拼个两败俱伤，他再出来收拾残局，拿走碎片，顺便……把咱们也收拾了。”
“好算计。”苏清寒眼神一冷。
“既然他算计咱们，那咱们也算计算计他。”王小仙眼中闪着狡黠的光，“守碑灵不是追着碎片不放吗？那咱们就带着碎片，往天机子那边引。让他们狗咬狗，咱们坐收渔利。”
“可天机子现在在哪儿？”顾长生问。
“地图上标了几处‘疑藏重宝’的地点，天机子手里有更详细的情报，肯定会先去那些地方。”王小仙从怀里掏出天机子给的玉简，神识扫过，“离咱们最近的一处，是‘幽冥血池’，在西南方向八十里。按照天机子的脚程，现在应该已经到了，或者快到那儿了。”
“幽冥血池……”凌无双眼睛一亮，“血骨老人的玉简里提过，那地方的血水能淬炼肉身，滋养法宝。天机子肯定冲着那个去的。”
“那就去幽冥血池。”王小仙收起玉简，咧嘴一笑，“咱们去给天机子前辈，送份‘大礼’。”
众人对视一眼，都笑了。
“不过在这之前……”王小仙看向凌无双肩上的伤口。那处灰白已经蔓延到半个肩膀，凌无双整条右臂都动弹不得，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苍白。
“得先把无双师兄的伤处理了。那灰白丝线的侵蚀，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“我来。”赤灵儿走上前，手中血镜对准凌无双伤口。镜面血光流转，凝聚成一根细长的血针。她指尖一弹，血针刺入伤口边缘，开始缓缓抽取其中的灰白气息。
“嘶——”凌无双倒吸一口凉气，额头渗出冷汗，但咬牙忍着。
片刻后，血针抽出，针尖处凝聚着一小团灰白色的、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的雾气。赤灵儿将血针按在血镜镜面上，雾气被镜面吸收，消失不见。
凌无双肩上的灰白迅速褪去，伤口开始缓缓愈合，但依旧虚弱。
“暂时压制住了，但没能根除。”赤灵儿收起血镜，声音平静，“那灰白气息是守碑灵的‘因果蚀力’，已经侵入经脉。要想彻底清除，要么找到更强的因果之力化解，要么……等出去后，找元婴以上的高人帮忙。”
“更强的因果之力……”王小仙看向怀里的幽冥本源珠，又看看识海中那块残碑，若有所思。
或许……进了幽冥血池，能有转机。
“走吧，去血池。”
王小仙站起身，虽然依旧虚弱，但眼神明亮。
一行人辨明方向，朝着西南方，疾行而去。
而在他们身后数十里，那片石林边缘。
灰白人影静静悬浮，空洞的眼眶望着西南方向，模糊的面容上，露出一丝诡异的、近乎“嘲讽”的笑容。
“幽冥血池……有意思。”
它低声自语，身形一晃，化作一缕灰烟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
这一次，它不再急迫，反而带着某种“猫戏老鼠”的从容。
游戏，确实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