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新时代的车轮
周晓白靠在林向阳肩头，指尖无意识地在丈夫掌心划着“诚信”二字，轻声呢喃：“爸妈当年常说，带兵打仗，最重要的是‘信’字。赏罚分明，言出必行，士兵才肯跟你出生入死。没想到，办厂子也是一样的道理。”
林向阳握住她的手，目光悠远：“道理是相通的。咱们的厂子，现在看着红火，是因为有政策东风，有咱们提前攒下的底子，有别人没有的好技术、好原料。可这些都不是永久的。政策会变，别人会学，技术也会落后。只有一样东西，如果能扎根在每个工人心里，那才是别人偷不走、学不去的。”
“人心。”周晓白立刻领悟，仰头看他，“就像你当初在院里，一点点把光天、解成他们聚拢起来那样？”
“对。”林向阳点头，眼神深邃，“厂子越大，人心越容易散。工资、奖金能买来手脚勤快，买不来真心实意。只有让他们觉得，这厂子真是‘咱们’的，干活不光是为我林向阳，更是为他自己、为他家娃娃的未来，那股劲儿才是长久。”
窗外，四合院的夜色静谧，与他们谈论的宏大未来仿佛两个世界。
几天后，轧钢厂厂长办公室。
李厂长（原李副厂长）看着林向阳递上来的“停薪留职申请书”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，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敲了又敲。
“向阳，你……你再好好想想！”李厂长语气沉重，带着不解和惋惜，“你现在是厂里的标杆，模范！采购科副科长的位置马上就是你的，前途一片光明！怎么突然就要走呢？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困难？还是王大海那边又……”
“李厂长，您别误会。”林向阳神色平静，语气真诚，“厂里对我有知遇之恩，您更是我的伯乐，我铭记在心。没有在采购科这些年的锻炼，没有厂里提供的平台和信任，就没有我林向阳的今天。”
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只是，眼下政策允许，外面天地更广阔。我那食品厂虽然小，但也吸纳了院里院外几十号待业青年和困难户，算是为街道、为社会分担了一点压力。我想趁着还算年轻，闯一闯，看看自己到底能做成什么样。这停薪留职，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，万一外面风吹雨打，总还有个回来的地方，还能继续为厂里效力。”
这话说得滴水不漏，既表达了感恩和离开的坚定，又给足了李厂长台阶和面子，还点明了自己办厂的社会意义。
李厂长看着他沉稳坚定的眼神，知道去意已决。他长叹一声：“唉！我是真舍不得你这员干将啊！罢了，人各有志，强留不得。你那个食品厂，确实办得有声有色，连轻工局的领导都跟我打听过。年轻人，有闯劲是好事！”他拿起笔，最终还是在那份申请书上签了字，盖了章。
“记住，”李厂长放下笔，郑重地看着林向阳，“轧钢厂的大门，随时为你敞开。在外面遇到难处，别硬撑，回来！”
“谢谢厂长！”林向阳双手接过批好的申请书，深深鞠了一躬。这一躬，真心实意。
走出厂长办公室，走廊里迎面碰上了王大海。如今的王科长，早已没了当年的气焰，看见林向阳，眼神复杂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只是点了点头，侧身让开了路。
林向阳亦微微颔首，步履从容地与他擦肩而过。过往的恩怨算计，在时代的浪潮和个人的跃迁面前，已轻如尘埃。
手续办得很快。当他清理完个人物品，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走出采购科时，赵大姐眼眶有些红，拉着他的手叮嘱了半天。小刘躲在自己的工位后，连头都不敢抬。
他没有过多停留，骑着那辆陪伴他多年、如今已更加破旧的“二八大杠”，最后一次驶出红星轧钢厂的大门。回头望去，高耸的烟囱依旧吐着白烟，机器的轰鸣声遥远而熟悉。这里曾是他安身立命的起点，也是他积蓄力量、磨砺心智的战场。
他没有直接回四合院，而是拐去了正在扩建的“向阳食品厂”新址。
城郊，原来的废弃厂房旁，新的砖混结构车间已经拔地而起，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内部装修和设备安装。空气里弥漫着水泥和油漆的味道，却充满了勃勃生机。
阎解成戴着安全帽，正拿着图纸跟一个工头比划着，脸上满是认真和干劲。于莉则在一旁清点刚运到的包装材料，手脚麻利。看到林向阳过来，两人立刻迎了上来。
“向阳哥！你看，这边按照你的要求，排水和通风都加装了新设备！”阎解成指着厂房一侧。
“林厂长，新设计的包装样板出来了，您过过目？”于莉递过来几个精美的纸盒。
林向阳接过，仔细看着上面“向阳”品牌的商标和简洁大方的设计，满意地点点头：“不错，比我想的还好。成本核算过了吗？”
“算过了，虽然比旧包装贵一点，但档次上去了，零售价完全可以提起来，利润空间更大。”于莉显然做足了功课。
“质量是关键。”林向阳强调，“包装再好看，东西不行，就是砸招牌。新生产线调试一定要严格，刘光天那边，让他盯死了。”
“您放心，光天现在比谁都上心，吃住都在车间了！”阎解成笑道。
林向阳又去正在调试的新生产线看了看。刘光天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，正趴在一台机器下面，跟请来的老师傅激烈地讨论着什么，神情专注。看到林向阳，他赶忙爬出来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把脸：“林哥，这机器精密度高，有点小毛病，正修呢，保证不耽误投产！”
看着这群因他而凝聚起来、如今个个独当一面的伙伴，看着这片从无到有、正在迅速成长的厂区，林向阳胸中豪情激荡。
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。他抓住了缝隙里透出的光，从一个小小的采购员，一个备受欺凌的孤儿，终于走到了今天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团队，也彻底掌握了命运的主动权。
他推着自行车，站在新厂房前空旷的平地上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也给崭新的厂房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身后，是即将告别的、充满压抑与算计的过去。
身前，是亲手开创的、充满挑战与希望的未来。
林向阳握紧了车把，眼神坚定如铁。
他知道，摘掉“轧钢厂采购员”这个身份，仅仅是一个开始。真正的商海波澜，现代化企业的管理挑战，还有那始终隐藏在暗处、未曾彻底解决的杨厂长与聋老太的隐患……都将在前方等待着他。
但，那又如何？
他深吸一口带着工地尘埃却充满自由气息的空气，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。
车轮，已然转向全新的轨道。而他，必将驾驭着这辆名为“时代”的列车，驶向更远、更广阔的天地。
（本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