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过三巡,李主任似乎想起什么,状似无意地问道:“对了,听说纪家的二公子,现在也在钱氏帮忙?就是那个很会开赛车的年轻人?”
钱昕昕心中微微一凛,面上却不露分毫,浅笑道:“是的,纪煜先生现在是我们项目的特别顾问,他在资源整合和一些创新技术应用方面,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建议。”她回答得官方,将纪煜的作用限定在业务层面。
“哦?是吗?”李主任笑了笑,拿起茶杯抿了一口,眼神略带深意,“年轻人有活力是好事。不过啊,钱总,有时候合作伙伴的选择也很重要。纪家这潭水,也不浅呐。尤其是最近,听说他们家老大那边,麻烦还不小?”
这话里的试探和提醒意味就相当明显了。显然,纪澜的事情,上面的人也都在关注,甚至可能担心会波及到与纪家关系密切的钱氏,进而影响南城港口这个重点项目的稳定。
钱昕昕放下筷子,神色坦然,语气却十分坚定:“谢谢李主任提醒。钱氏是钱氏,纪氏是纪氏。我们与纪氏的合作,是基于商业规则和项目本身的需要,一切都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进行。至于纪澜先生的个人问题,我相信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,也不会影响到钱氏的正常运营和南城港口的建设进度。这一点,请您放心。”
她的话滴水不漏,既撇清了与纪澜问题的干系,又肯定了与纪煜合作的正当性,还表达了对项目顺利推进的绝对信心。
李主任看着她沉稳冷静、不卑不亢的样子,眼底的审视终于化为了彻底的欣赏。他哈哈一笑,举起了酒杯:“好!有钱总这句话,我就放心了!来,我敬钱总一杯,预祝南城港口项目圆满成功,为我市经济发展再立新功!”
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。送走李主任,钱昕昕独自站在餐厅门口,晚风吹散了酒意,却吹不散心头那一点复杂的情绪。
李主任的话虽然被她挡了回去,但却提醒了她一个事实——她和纪煜的关系,在外界眼中,早已不仅仅是商业合作那么简单。这种绑定,既带来了纪煜所代表的资源和便利,也不可避免地要承受来自纪家内部纷争的潜在风险和审视。
她拿出手机,屏幕依旧安安静静。纪煜这次,似乎是真的被她的话伤到了,或者……是生气了?
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又浮现出来,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烦躁。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被另一个人牵动的感觉。
深吸一口气,她压下这些杂念,正准备叫司机过来,一辆熟悉的银色跑车却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。
车窗降下,露出纪煜没什么表情的侧脸。他目视前方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:“上车。”
钱昕昕愣了一下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顺路。”纪煜的回答言简意赅,甚至没转头看她。
这明显是假话。这家私房菜馆位置偏僻,根本不可能顺路。钱昕昕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,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忽然就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。他还是在担心她,哪怕生了气,还是忍不住跑过来。
她沉默了一下,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。
车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,还有他身上惯有的那股薄荷气息,只是比平时冷冽了些。纪煜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,汇入车流。
气氛有些压抑的沉默。
钱昕昕系好安全带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,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她不太习惯这种冷战式的氛围。
“和李主任谈得怎么样?”最终还是纪煜先开了口,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像是纯粹的公事公办。
“顺利。”钱昕昕回答,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,“他问起了你。”
“哦?”纪煜似乎轻笑了一下,带着点嘲讽,“是打听我哥的事,还是提醒你离我远点?”
钱昕昕转过头看他。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,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。
“他提醒我合作伙伴要选好,纪家的水不浅。”钱昕昕如实相告,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,骨节分明,用力得有些发白。
纪煜沉默了几秒,忽然打了转向灯,将车猛地靠边停下。车轮摩擦路边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他转过头,终于看向她,眼底像是压着沉沉的乌云,语气却异常平静:“所以呢?钱总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?觉得跟我扯上关系,会连累钱氏,连累你的宏图大业?”
他的目光太直接,带着一种近乎自弃的尖锐,刺得钱昕昕心脏微微一缩。
“我没有那个意思。”她避开他的视线,声音却比平时软了几分,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外界确实会有这样的看法和担忧,这是不可避免的。”
“不可避免?”纪煜重复了一遍,忽然倾身靠近她,手臂撑在她座椅两侧,将她困在方寸之间,气息带着压迫感,“那你是怎么回他的?是不是也像下午对我说的那样,强调公私分明,准备随时把我这个‘不合适’的顾问踢开?”
他的距离太近,烟味和薄荷味混合着一种危险的怒气,扑面而来。钱昕昕下意识地后仰,脊背抵住了车门,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。
“纪煜,你冷静点。”
“我很冷静。”纪煜盯着她,眼神又黑又沉,“钱昕昕,我就问你一句,在你心里,我到底算什么?一个有用的合作者?一个暂时还有点兴趣的追求对象?还是一个随时可以为了你的‘大局’而舍弃的麻烦?”
他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刻刀,精准地剖开两人之间那层模糊的窗户纸,将最尖锐、最现实的问题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。车厢内狭小的空间因他迫人的气势和沉甸甸的质问而显得更加逼仄,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。
钱昕昕被他困在座椅和他的气息之间,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受伤、愤怒,还有……害怕。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。
她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,甚至泛起细微的疼。下午那些冷硬的话,此刻回想起来,确实像一把刀子,轻易地否定了他的所有心意和努力。
她张了张嘴,想反驳,想说不是那样,但那些惯常用于商业谈判的、冷静而疏离的词句,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