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悸的感觉,像一根冰冷的针,毫无征兆地刺入李牧的神魂深处。
上一刻,他还在为自己涂鸦的杰作而感到一丝疯癫的快意,下一瞬,那由小豆子笑声点燃的微光,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,染上了绝望的冰冷。
他的理智瞬间回归,但取而代 ??的是更为狂躁的不安。
“李岁。”他在神魂链接中发出的意念,带上了金铁摩擦般的急促,“他们要对那个孩子动手。”
周遭的喧嚣与骚动仿佛被隔绝,李岁空洞的眼神骤然恢复了深渊般的死寂。她没有去看李牧所望的方向,只是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。
“直接现身,等于自投罗网。”她的意念如冰冷的溪流,瞬间浇熄了李牧上涌的杀意,“上官琼已将全城信仰之力汇于一身,正面冲突,我们没有胜算。”
李牧环顾四周,目光扫过那些或惊愕、或愤怒、或茫然的律法修士。他知道李岁说的是事实。他可以杀死十个、一百个,但杀不光这整座城被奴役的信徒。
“那怎么办?”李牧的意念中透着焦灼。
“要救她,就必须制造一个比‘抓捕异端’优先级更高的危机。”李岁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,却直指核心,“一个足以威胁整个城市统治的‘系统级危机’,迫使上官琼不得不转移注意力。”
系统级危机?
李牧抬头,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,望向矗立在望乡镇四个角落、高耸入云的巨大钟楼。
那不是普通的钟楼。九位爷爷的教导中,聋子爷爷曾无数次向他描述过这种东西——伪天庭的“信仰增幅器”广播节点。每日里循环往复、维持着全城精神催眠的“长生圣歌”,正是从那里发出,如同套在数十万生灵脖子上的精神绞索。
一个疯狂的计划,在李牧极致理性的脑海中迅速成型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回应李岁,“我要让这座城市……聋掉。”
他要用聋子爷爷的【噬音】之法,彻底切断伪天庭的喉舌。
“消耗会非常巨大。”李岁提醒道。
“无所谓。”
……
A-3区,十七号民居。
“砰!”
一声巨响,本就破旧的木门被林锐一脚踹开。
方老实抱着瑟瑟发抖的小豆子,绝望地缩在墙角。他看着门口那些眼神冰冷、周身散发着金色信仰光辉的律法修士,全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“奉副帅上官琼大人之命,”林锐的声音冷酷如冰,他高举着一张由光芒构成的律法条文,那上面,“净化”二字刺眼夺目,“凡人方氏一家,身为‘渎神瘟疫’之源头,污染天尊信仰,动摇城市根基。依《长生律》第七条,当就地……”
他的话音,戛然而止。
就在同一时刻,望乡镇东角的钟楼之下,李牧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。他将手掌按在钟楼冰冷的基座上,眉心那属于【诡神王座】的印记一闪而逝。
代表着聋子爷爷的【噬音】疯纹,在他掌心骤然亮起。
一股无形的、宛如黑洞般的“寂静”,顺着钟楼的建筑结构,疯狂向上蔓延。
钟楼内部,负责维护的修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。他能清晰地看到,那口重达万斤的巨大铜钟正在剧烈摆动,可预想中的轰鸣却并未传来。
一个声音都没有。
驱动钟声的符文阵列,正在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,像是被掐灭的烛火。
“第一座。”
李牧收回手,脸色苍白了一分。在李岁的掩护下,他身形闪烁,如一缕青烟,穿过惊慌失措的街道,奔向下一个目标。
西角钟楼、南角钟楼、北角钟楼……
他如法炮制,每一次将手按上基座,脸色就更苍白一分。这是大规模调用王座权能带来的巨大神魂消耗,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啃噬他的精神。
当第四座钟楼也被那道疯纹“感染”的瞬间,一个前所未有的变化发生了。
嗡——
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风声、人声、建筑燃烧的噼啪声、修士们惊惶的呼喊声、甚至自己心脏的跳动声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在这一刻被一个无形的、绝对的黑洞彻底吞噬。
望乡镇,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小豆子家门口。
正在宣读净化令的林锐,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。他惊恐地张大嘴巴,用尽全力嘶吼,却只能看到一个滑稽的口型。他身后的队员们同样如此,他们面面相觑,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、极致的恐慌。
一名修士手中的武器脱手落地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,只是在地上无声地弹跳了几下。
这诡异绝伦的景象,让这支精锐的律法小队彻底乱了阵脚。
城主府,指挥大厅。
上官琼正准备通过指挥沙盘,观看净化过程。她要亲眼看到那个“癌细胞”被切除,以儆效尤。
然而,所有传回来的画面,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。
紧接着,她面前那代表着全城信仰网络的数据流,瞬间从平稳有序的溪流,变成了狂乱奔涌的瀑布。无数代表着“恐慌”、“迷茫”、“未知”的红色数据点疯狂涌现,几乎要将整个沙盘染成血色。
“怎么回事?!”她厉声喝问,却发现自己也发不出声音。
这一刻,她终于意识到,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
对手的目标,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孩子,不是为了逃跑,而是为了……整座城市的统治基石!
她猛地转身,通过神魂链接,向上司和所有下属发出了最急促的命令:“林锐!暂停净化,立刻查明‘失声’原因!所有单位,放弃追捕,全力维持秩序,安抚民众!”
接到命令的林锐,虽然极度不甘,但也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墙角的方老实父女一眼,带着队伍在无声的混乱中匆匆离去。
小豆子一家,暂时安全了。
城市的中心十字路口,李牧和李岁并肩而立。
周围是无数因失声而陷入恐慌、茫然四顾的民众和修士,他们像一群被拔掉声带的木偶,上演着一出荒诞的默剧。
李牧的脸色苍白如纸,嘴角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。
这片寂静的交响,便是他对上官琼,对这伪天庭,最响亮的宣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