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寂冰牢,名副其实。
超低温合金铸就的牢房四壁,覆盖着厚厚的、永不融化的幽蓝色坚冰。寒气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,穿透单薄的囚服,狠狠扎进骨髓深处。每一次呼吸,肺叶都像被冰碴刮过,带出带着冰晶的白雾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液态氮。
泰坦庞大的岩石残躯被粗暴地扔进一个特制的、布满能量抑制装置的合金牢笼。沉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冰牢走廊里空洞地回荡。他破碎的身躯接触到那超低温的合金地面,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“滋滋”声,伤口处流淌的熔岩状血液和破碎的能量管线迅速冻结、凝固,覆盖上一层惨白的冰霜。核心区域那原本就极其微弱的、代表生命的光晕,在极寒的侵蚀下剧烈地明灭闪烁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彻底熄灭。
“泰坦!泰坦大叔!”凯小小的身体被两个狱卒死死按在隔壁牢房的冰冷栅栏上,他哭喊着,疯狂地用手拍打着坚硬无比的合金栅栏,小小的拳头瞬间红肿破裂,留下刺目的血痕,“放开我!他需要治疗!他会死的!求求你们!他会死的啊——!”
凯绝望的哭喊在冰冷死寂的走廊里回荡,像濒死小兽的哀鸣,撕扯着爱丽丝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。她同样被粗暴地推进与凯相邻的牢房,沉重的合金镣铐撞击在冰壁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寒气瞬间包裹全身,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。她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视线穿透栅栏的缝隙,死死锁定在泰坦那毫无生机的残躯上。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核心光芒,每一次闪烁都像重锤砸在她的灵魂上。
“治疗?”一个穿着厚重防寒服、脸上带着残忍戏谑笑容的狱卒慢悠悠地踱到泰坦的牢笼前。他手里拎着一个散发着刺骨寒气的金属桶,里面是粘稠的、混合着尖锐冰碴的深蓝色液体。“给一块破石头治疗?哈哈哈!”
狱卒狞笑着,手臂猛地一扬!
哗啦——!
一整桶冰水混合物,如同来自地狱的寒潮,狠狠泼在了泰坦毫无防护的岩石身躯上!
“嗤——!!!”
更加剧烈的冻结声响起!伴随着令人心碎的“咔…咔咔…”声!泰坦岩石躯体上那些本就遍布的恐怖裂痕,在极速的温差剧变和物理冲击下,肉眼可见地蔓延、扩大!刚刚冻结的伤口再次被撕裂,内部黯淡的能量光芒在冰碴覆盖下艰难地透出一点微红,如同被活埋的心脏最后无力的跳动。覆盖在表面的冰霜瞬间增厚,将他半个身体都包裹在惨白的死亡冰壳中。
“磐石族?嘿嘿,”狱卒用脚踢了踢牢笼的合金栏杆,发出沉闷的响声,嘲弄地看着凯和爱丽丝,“在这永寂冰牢,就算是星舰装甲,时间久了也得哭爹喊娘!石头?石头也会哭!也会碎!懂吗,小崽子?这就是反抗戴安娜上将的下场!好好看着你们的石头朋友,是怎么一点点变成冰渣子的!”他狞笑着,将空桶随手扔在地上,发出刺耳的哐当声,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晃晃悠悠地走开了。
凯的哭喊变成了绝望的呜咽,小小的身体顺着栅栏无力地滑坐在地,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,肩膀剧烈地抽动。爱丽丝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这极寒和眼前的一幕冻结了。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封的心脏下奔涌,几乎要冲破胸膛!
不!不能就这样看着泰坦死去!他是为了救他们才变成这样的!
爱丽丝猛地闭上眼,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。意念!必须做点什么!哪怕只能传递一丝微弱的暖意!
她不顾精神海如同被千万根冰针持续攒刺的剧痛,不顾意念透支后的枯竭与反噬,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。意念如同无形的手,艰难地、颤抖着穿过冰冷的空气,探向隔壁牢笼中泰坦那被冰壳覆盖的核心区域。
温暖…传递过去…一定要…!
嗡!
就在她的意念即将触及泰坦牢笼边缘的瞬间,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吸力,骤然从四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传来!那墙壁似乎不是金属,而是活着的、贪婪的饕餮!爱丽丝那本就微弱的精神力,如同泥牛入海,瞬间被墙壁吞噬得干干净净!不仅如此,一股冰冷、恶毒的反噬力量沿着那无形的意念连接,狠狠倒灌而回!
“噗——!”
爱丽丝身体猛地一弓,一大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溅在面前覆盖着冰霜的合金地面上!猩红的血液瞬间在超低温下凝结成一片刺目的红冰!剧烈的眩晕和深入灵魂的冰冷刺痛让她眼前发黑,天旋地转,身体软软地靠着栅栏滑倒,瘫坐在凯的身边,只剩下沉重的喘息,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“爱丽丝姐姐!”凯惊恐地爬过来,用小手徒劳地想要擦去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,那温热的血沾在他冰冷的小手上,迅速冻结。
“…没…没事…”爱丽丝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,眼神却死死盯着泰坦的方向,充满了无力与绝望。这冰牢…连意念都能吞噬!戴安娜…你真是算无遗策!
时间在绝对的寒冷和死寂中缓慢流逝,每一秒都像被冻结的刀子,在凌迟着希望。凯蜷缩在爱丽丝身边,两人靠彼此的体温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暖意,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。泰坦牢笼里没有任何动静,只有那覆盖着冰壳的残躯,以及核心处那微弱到几乎要融入黑暗的光芒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要将两人彻底压垮的深夜——
嗤…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冰雪融化的细微声响,在爱丽丝牢房外的走廊阴影中响起。
爱丽丝和凯同时一激灵,猛地抬头!
一个身影,如同融化在黑暗中的鬼魅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牢房的合金栅栏外!
是莉娜!
她身上的破烂囚服换成了紧身的、似乎能吸收光线的深灰色夜行服,但脸色却惨白得如同永寂冰牢的墙壁,没有一丝血色。嘴角残留着未擦干的血迹,一道新鲜的、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她左额角一直划到下颌,皮肉翻卷,边缘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,显然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搏杀或酷刑。她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,在黑暗中闪烁着疲惫、痛苦,却又无比锐利的光芒,如同受伤的母狼。
“莉…莉娜姐姐?!”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爱丽丝的心脏狂跳起来,巨大的震惊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寒冷!她挣扎着想站起,却被莉娜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。
莉娜的身体紧贴在冰冷的栅栏上,警惕地扫视着死寂的走廊深处。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喘息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:
“…运气好…找到一条…废弃的通风管道…直通…外层维修区…”她急促地喘息了几下,胸口的起伏牵动了伤口,让她眉头紧锁,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,“…但…管道太窄…能量抑制场太强…我的隐形…快失效了…只能带一个人…出去…”
她那只锐利的独眼,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决绝,死死盯住爱丽丝惨白的脸,声音如同冰锥:
“快…决定!…时间…不多了!”
只能带一个人!
这句话如同惊雷,在爱丽丝和凯的脑中同时炸响!
凯猛地抬头看向爱丽丝,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。带一个人…谁?爱丽丝姐姐?还是…泰坦大叔?求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筛糠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是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抓紧了爱丽丝冰凉的手臂。
爱丽丝的大脑在瞬间一片空白,随即又被汹涌的、冰冷而清晰的念头淹没。
通风管道…只能带一个人…莉娜重伤在身,冒险前来,机会只有一次,转瞬即逝!
泰坦!泰坦核心的光芒随时会熄灭!他留在这里,只有被冻裂、被粉碎的下场!他为了救凯,为了救他们所有人,付出了整个身体!他不能死在这里!绝不能!
凯…他还小,他还有希望…
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!爱丽丝沾满自己血污的手猛地抬起,越过冰冷的栅栏缝隙,用尽全身力气,无比坚定地指向隔壁牢笼中泰坦那被冰壳覆盖、毫无生机的巨大身躯!
她的声音嘶哑破裂,却带着斩钉截铁、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带他走!救泰坦!!”
“什么?!”凯失声惊呼,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爱丽丝!他以为爱丽丝姐姐会选自己,或者…至少会犹豫…但他万万没想到,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几乎已经是个“死人”的泰坦大叔!
莉娜那只锐利的独眼中,瞬间也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震惊!她看着爱丽丝那被鲜血和冰霜覆盖、却闪烁着惊人决绝光芒的脸庞,又看向隔壁牢笼里那如同巨大冰坨般的泰坦。救一个几乎失去生命体征的磐石族?这选择…近乎疯狂!这等同于放弃了她们两人唯一的逃生机会!
“你…确定?”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这个决定,太重了。
“确定!”爱丽丝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,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,“救他!快!没时间了!”
莉娜深深地、深深地看了爱丽丝一眼。那眼神里有震惊,有不解,有挣扎,但最终,所有情绪都化为一种沉重的、带着敬意的决然。她猛地一点头,从紧身衣的夹层里飞快地掏出几件小巧的工具。
“掩护我!”她低喝一声。
爱丽丝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死死盯住走廊深处的黑暗,用尽所有意志力去感知可能出现的危险。凯也反应过来,用小小的身体努力挡在栅栏前,试图遮挡莉娜的动作。
莉娜的动作快如鬼魅,却又带着重伤者的僵硬和痛苦。她利用缩骨技巧,将身体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,将一根细长的合金探针插入牢门复杂的能量锁具中。探针尖端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,她的手指飞快地拨动着,额角渗出的汗水瞬间被冻结成冰珠。同时,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密封小罐里挤出一点粘稠的、近乎透明的液体,涂抹在几处关键的感应器上——那是她隐形服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光子迷彩涂料,能短暂干扰低级能量扫描。
“咔哒…咔哒…”
细微的机括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。每一次声响都让爱丽丝和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时间仿佛被冻结,又仿佛在飞速流逝。
终于!
“咯嘣!”
一声轻响,泰坦牢笼那厚重的合金门锁,被莉娜强行破解!她猛地将门拉开一道仅容她侧身挤入的缝隙!
寒气如同实质般从泰坦的牢笼中汹涌而出!莉娜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,扑到泰坦那巨大的冰坨身躯旁。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枚仅有拇指大小、却散发着微弱红光的金属薄片——微型热能贴!这是她身上最后的、保命的东西!
她咬紧牙关,忍受着刺骨的寒意和胸腹伤口的剧痛,用尽力气,将泰坦胸前最大的一道、几乎贯穿核心区域的恐怖裂缝上覆盖的厚厚冰壳撬开一点点缝隙!然后将那枚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热能贴,狠狠塞进了裂缝深处,紧贴着那黯淡到极点的核心光晕!
“撑住!大块头!外面…有人接应…”莉娜的声音带着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,用力拍了拍泰坦冰冷的岩石身躯。
做完这一切,她不再耽搁。猛地抓住泰坦一条相对完好的岩石手臂(那条手臂也布满裂痕和冰霜),将身体的力量爆发到极限!重伤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嘴角再次溢出鲜血。她拖拽着这具沉重无比的岩石残躯,如同拖动一座小山,无比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挪向牢房角落一处被阴影覆盖的通风口栅栏!
爱丽丝和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屏住呼吸,看着莉娜用工具飞快地卸下通风口栅栏。那洞口对于泰坦庞大的身躯来说,实在太小了!莉娜用肩膀死死顶住泰坦的后背,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里推挤!岩石与合金管道壁摩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冰屑和碎石簌簌落下。
时间!时间!每一秒都无比漫长!
终于,在莉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中,泰坦沉重的上半身被硬生生塞进了狭窄的管道!莉娜没有丝毫停顿,自己也如同灵活的狸猫般钻了进去,然后回身,用脚死死蹬住泰坦的腿,继续向黑暗幽深的管道深处拖拽!
那沉重的岩石躯体摩擦管道的声音逐渐远去,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。通风口的栅栏被莉娜从内部勉强合拢,只留下几道新鲜的划痕和散落的冰屑。
牢房里,只剩下爱丽丝和凯,以及泰坦牢笼那敞开的、如同怪兽巨口的门洞。冰冷刺骨的寒气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。
短暂的、死一般的寂静。
凯还呆呆地看着那空荡荡的牢笼和敞开的门,小脸上满是泪痕和茫然。爱丽丝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,靠着栅栏剧烈地喘息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疲惫,但眼中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。
成功了…泰坦…有希望了…
然而,这丝微光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!!”
刺耳、尖锐、如同无数厉鬼同时尖啸的警报声,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永寂冰牢死水般的寂静!红色的旋转警灯瞬间在走廊顶端亮起,将冰冷的合金墙壁和冰霜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!
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,从走廊两端急速逼近!
“b-7区!泰坦牢笼异常!立即封锁所有通道!”
“囚犯失踪!最高警戒!”
一队队全副武装、如同钢铁堡垒般的狱卒,瞬间冲到了泰坦的牢房前!刺眼的探照光束将空荡荡的牢笼和敞开的牢门照得如同白昼!为首的那个狱卒头目,正是之前狞笑着泼冰水的家伙!他那张残忍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愕、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!
泰坦…那么大一个磐石族…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…消失了?!这简直是奇耻大辱!更是足以让他掉脑袋的重大失职!
冰冷、暴虐、如同毒蛇般的目光,瞬间扫过仅剩的两个囚犯——隔壁牢房里,瘫坐在冰冷地面上的爱丽丝和凯。
狱卒头目一步跨到爱丽丝的牢房前,覆盖着金属手套的巨手狠狠砸在合金栅栏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!栅栏剧烈震颤,冰霜簌簌落下。
他布满血丝的双眼,如同淬毒的冰锥,死死钉在爱丽丝苍白染血的脸上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,带着刺骨的杀意:
“说!该死的!你们那个石头同伙在哪?!刚才谁来过?!说——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