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鼠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，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，干涩而缺乏起伏：“周介绍的？规矩知道吗？不问来源，不问去向，只做搬运。抽水百分之三十，大额（百万以上）百分之二十五。现金交易，先钱后通道。出问题，我们概不负责，但你的人会负责。”
百分之三十。龙西念的心沉了沉。这意味着，他刚刚到手的十五万，如果通过灰鼠的渠道走，立刻就会缩水到十万五千。但他没有犹豫太久。老周说得对，常规渠道大额还款等于自曝坐标。
“明白。第一次合作，二十三万。”龙西念报出了自己手头能动用的全部现金（五万测试金+十五万任务报酬+部分积蓄）。
“零头。”灰鼠似乎撇了撇嘴，“账号。”他报出了一串海外银行的账户信息和一个收款人名字（显然也是假的）。“钱到账后十二小时内，会分三个国内账户，以‘劳务报酬’或‘小额退款’名义，打到你指定的账户。账户信息给我，每个账户不要超过五万。”
龙西念早已准备好三个用不同假身份开设的偏远地区银行账户。他报了过去。
“手续费六千九，从里面扣。等着。”灰鼠说完，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听着听筒里的忙音，龙西念缓缓放下电话。六千九百块，就这么没了。加上后续的抽水，二十三万真正能用于还债的，可能只有十六万左右。这就是地下通道的成本，也是安全的代价。
他没有干等。利用这十二小时，他开始了还款操作的第一波攻击。
目标，是那三家已经达成初步协商、态度相对最“软化”的平台。他登录那些久未使用的网贷App（使用虚拟机+匿名网络），分别往三个协商后指定的对公还款账户转入了小额款项：一家五千，一家八千，一家一万二。金额不大，但意义重大——这是履行协议的开端，是重新建立“守信”记录的敲门砖。
转账备注都写着：“协议第一期还款”。他要给对方一个明确信号：我有还款意愿，也有还款行动，之前的协商是算数的。
几乎在转账成功后几分钟，其中一家平台的客服机器人就发来了确认短信。另外两家也在半小时内有了人工客服的跟进电话（打到龙西念预留的、一次性的网络虚拟号码），语气客气地确认款项，并提醒后续还款日期。
第一步，稳住基本盘，避免这些相对“温和”的债主也加入疯狂催收的行列。
接下来是重点攻坚。他选择了之前被他用“服务器漏洞”邮件吓唬过的那家强硬平台。这一次，他准备加码。
他注册了一个全新的、看起来像海外Ip的匿名邮箱，用翻译软件润色了一封英文邮件，发到了该平台官网公开的投资者关系邮箱（而非客服邮箱）。邮件以“潜在安全风险与合规举报”为题，内容声称自己是某国际网络安全研究组织的成员，在分析亚洲地区p2p平台数据时，发现该平台存在“系统性高利贷、暴力催收及用户数据泄露风险”，并附上了几张模糊处理的、看似内部通讯记录的截图（实为龙西念根据催收电话内容伪造的对话），以及该平台部分合同条款与当地法律的对比分析。邮件最后“善意提醒”，若不进行整改并妥善处理用户投诉，该组织将考虑向国际金融监管机构及媒体提交详细报告。
这完全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诈唬。龙西念根本没有什么国际组织背景，伪造的截图也经不起专业鉴定。但他赌的是对方做贼心虚，赌的是这类平台对“国际影响”和“监管关注”的本能恐惧，尤其是在他们可能真有各种猫腻的情况下。
邮件发出后，他同步用另一个虚拟号码，拨通了之前那个“法务顾问”的电话。
“款我已经在筹备了。”龙西念开门见山，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，“但我需要最终确认方案。另外，我最近收到一些‘朋友’的提醒，贵司似乎在海外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？这让我很担心还款的安全性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法务顾问的声音明显谨慎了许多：“龙先生，您这是什么意思？我们一直是合法合规经营……”
“合法合规？”龙西念冷笑一声，打断他，“那我邮箱里那份来自‘某国际组织’的初步评估报告是怎么回事？需要我念给你听吗？还是你们觉得，我这种小债户，就不配知道可能影响我信用记录（他故意夸大）的潜在风险？”
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，他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变化。“龙先生，这其中一定有误会。关于您的债务，我们可以再谈，给出更……有诚意的方案。您说的什么报告，我们并不清楚，但我们可以保证，您的还款过程和后续，绝对安全合规。”
“我要看到诚意。”龙西念报出了一个数字——比之前他提出的本金分期方案总额再低15%。“这是我基于现状和风险评估后，能接受的最终清偿金额。一次性结清。同意，三天内钱到你们对公账户。不同意，那笔钱我会用来聘请律师，并配合可能到来的‘国际调查’。”
他给出了一个极紧的最后时限：二十四小时答复。然后挂断电话，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。这是一场高风险的心理对赌，他在刀刃上跳舞。如果对方不吃这一套，或者反而被激怒采取更激烈手段，他会很被动。但他必须冒险，必须在“灰鼠渠道”的钱到位前，最大程度地压低下限。
做完这些，他回到工作台前，强迫自己冷静，继续查看任务板。他需要更多的钱，源源不断的钱。红色任务中，那个“逆向解析加密模块”的三十万任务还在。他盯着看了很久，最终没有点下去。技术储备不够，时间太紧，失败的风险和后果他暂时承担不起。
他选择了一个新的绿色任务：“为二十套特定型号的无线耳机改装，增加隐蔽音频录制与加密回传功能。时间：7天。报酬：18万。” 这是一个偏向硬件改装和简单嵌入式编程的任务，对他来说更具可行性。他接下了它。
刚接单，灰鼠那边有了反馈。钱已到指定海外账户，扣除手续费后，将分三笔、每笔五万三千七百元，打入他的三个指定国内账户，预计六小时内到账。
龙西念松了口气，至少第一步走通了。他查看了一下自己那三个假身份账户的网上银行（同样通过层层匿名跳转），暂时还没有动静。
他吃了点东西，准备开始新的改装任务。就在这时，集装箱的门被敲响了，节奏有些急促，不是老周。
龙西念瞬间警觉，手摸向工作台下藏着的一把自制电击器（用修理厂零件拼的）。“谁？”
“我，阿鬼。”外面传来那个干瘦老头尖细的声音，“周让你去他那儿一趟，快点。”
龙西念皱了皱眉，收起电击器，打开门。阿鬼站在外面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但眼神有点飘忽。“周在哪儿？”
“屏蔽间那边。有急事。”阿鬼说完，转身就走，步伐很快。
龙西念心头升起一丝疑虑，但还是跟了上去。穿过忙碌但安静的车间区域，走向更深处。屏蔽间的门虚掩着，里面透出光线。
他走到门口，正要敲门，【洞察之眼】带来的敏锐观察力让他注意到门框边缘一丝极其细微的、新鲜的划痕，像是金属利器匆匆划过。而里面，太安静了。
不对！阿鬼刚才敲门的节奏、走路的姿态、还有这划痕……老周如果真有急事，通常会直接通讯器呼叫或者自己过来。
他脚步顿住，全身肌肉瞬间绷紧，悄然后退半步，目光飞快扫视周围。车间远处的灯光下，似乎有两个人影停下了手里的活，正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看来。
陷阱！
几乎在念头升起的瞬间，屏蔽间的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！一道黑影带着风声扑出，手中一道寒光直刺龙西念的咽喉！
龙西念反应极快，得益于【基础千术】对动作轨迹的预判和自身被逼出的敏捷，他侧身急闪，冰冷的刀锋擦着他的脖颈皮肤掠过，带起一阵刺痛。他顺势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，另一只手肘狠狠撞向对方肋下！
“唔！”袭击者闷哼一声，但动作不停，屈膝顶向龙西念腹部。力量很大，绝不是普通混混！
借着车间昏暗的光线，龙西念看清了袭击者的脸——一张陌生的、带着狠厉的方脸，绝不是修理厂的人！
而远处那两个观望的人影，也开始快步朝这边靠近！
中计了！“剃刀”的人，竟然渗透进了修理厂？还是修理厂里有人被收买了？
龙西念没时间细想，他必须立刻脱身！他猛地松开对方手腕，脚下一绊，同时将刚才暗中握在手里的、一小瓶高浓度电路清洗剂劈头盖脸砸向对方眼睛！
“啊！”袭击者猝不及防，清洗剂刺入眼睛，发出惨叫，动作变形。
龙西念抓住这瞬间的空隙，转身就跑！不是往回跑向自己的集装箱（可能被堵），而是朝着车间另一侧堆满大型废弃设备和杂物的区域狂奔！
“抓住他！”身后传来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。
龙西念的心跳如擂鼓，但大脑异常冷静。他对这里的地形远不如老周熟悉，但他记得那个区域有几个通风管道入口和堆叠的货箱可以暂时藏身。
他像狸猫一样在巨大的设备和阴影中穿梭，利用【洞察之眼】在昏暗环境中快速辨识路径和障碍。身后追赶的脚步声不止一个，至少有三人！
快！再快！必须找到掩体，或者……反击的机会！
修理厂并不完全安全。悬赏十万的威力，已经开始显现。而他的还债之路，刚见起色，便再次被死亡的阴影紧紧追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