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面的震动突然加剧,我踉跄着撞在断墙上,掌心蹭到青苔混着碎瓦的刺疼。
林晚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我胳膊里,他那只盲眼的眼皮剧烈跳动,完好的右眼映着山巅燃烧的符文:“看台阶!”
我顺着他视线低头——刚才石棺下沉的位置,青石板像被无形的手扯开,露出螺旋向下的阶梯。
每一级台阶都是用女性指骨串联而成,指节处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,不知是血还是锈。
最上层的指骨突然动了动,骨节发出细碎的咔嗒声,像是在对我招手。
“因果线。”林晚的声音发哑,残眼的虹膜泛起诡异的银白,“每根线都缠着女人的命。”他抬起没受伤的手,虚虚抓向空气,“这根最粗的……”他的指尖颤抖着指向道观后堂,“源头在那间锁了十八年的产房。”
老皮从裂缝里钻出来,浑身沾着泥土,顺着我的裤管爬到肩头,小爪子使劲儿扒拉我的耳垂。
我摸了摸它冰凉的脊背——这是它催我行动的暗号。
后堂的木门结着拇指粗的铁链,我用图腾铠幻化的指甲轻轻一挑,锁扣“咔”地崩成碎片。
推开门的刹那,霉味裹着铁锈味劈头盖脸砸过来。
墙角那张铁床落满灰尘,唯有床垫中央凹出个人形,像是有人躺了一辈子,连灰尘都不敢落上去。
我的指尖刚碰到床垫,后背的图腾铠突然发烫。
锈红的光雾在半空凝结,十八年前的画面像被按了播放键——
穿白大褂的医生推着轮床进来,上面躺着个孕妇。
她的肚子鼓得像要炸开,鬓角全是汗,嘴唇却弯着笑。
“别让他知道……”她对着空气呢喃,“就说他是死胎。”医生点头,举起针管。
可就在针头要扎进她胳膊时,她突然睁大眼睛,黑瞳里燃着我从未见过的光,直勾勾盯着“镜头”的方向:“告诉后来的人……第一个点名的,从来不是孩子。”
画面“滋啦”一声消失,我的手背全是冷汗。
老皮在我肩头急得直转圈,突然张嘴咬住我指尖。
刺痛传来的瞬间,一滴血渗出来,掉进床垫缝隙里。
整座道观突然响起哼唱声。
是安魂谣。
我浑身的血都冻住了——这是我童年每晚入睡前,母亲坐在床头轻哼的调子。
她总说我睡觉不踏实,得听着歌才能安耽。
可此刻这声音不是从记忆里来的,是从地底漫上来的,带着潮湿的土腥气,撞得我胸腔里的心噬分身“咚咚”直跳。
“符阵成了!”林晚的喊声响在身后。
我转身,见他跪在地上,七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残片嵌进地板的凹槽,拼出一行暗红色铭文:“守钥者传承,始于母血,成于子忘。”
最后一个字刚亮起来,铁床发出“吱呀”的呻吟。
灰尘簌簌往下掉,床垫、床架、甚至墙上的霉斑都开始崩解。
等烟尘散去,那里跪着具白骨。
它双手护在胸前,指骨间托着块羊脂玉牌,刻着“陈昭妻·柳氏”——是我娘的名字。
我膝盖一软,跪在白骨前。
指尖触到玉牌的刹那,后背的图腾铠“唰”地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得透光的素纱,纹路像极了我娘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
“妹妹……”我喉咙发紧,记忆突然翻涌——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糖葫芦喊“哥哥”,雨天扑进我怀里蹭湿的发顶,可这些画面全是虚的,像被风吹散的纸灰。
林晚说过的“归墟幻象”突然在耳边炸响,我浑身发抖,“她根本没存在过?”
“幻象是为了让你忘记。”林晚走过来,残眼里的银光褪了,“忘记你娘用命换你活过的七年。”他蹲下来,指尖轻轻碰了碰白骨的腕骨,“她不是死了,是成了活祭桩。地门每开一分,她的魂就被撕一分。”
我攥紧玉牌,上面还留着体温。
突然想起小时候,娘总说“胸口暖的人,命硬”。
原来不是命硬,是她把命焐在我心口。
山风从破窗灌进来,吹得素纱轻轻飘动。
我站起身,玉牌贴在心口,那里的心噬分身突然剧烈搏动,一道苍老的女声混着万千回音炸响:“柳氏之后,陈丰承钥——地仙路启,百鬼让道。”
“我不是来报仇的。”我望着野人山方向,那些疯癫时在脑海里乱撞的画面突然静了,“我是来替她……继续点名的。”
林晚突然抬头看向窗外,残眼微眯:“山腰的白骨径……转向了。”
我凑过去看——那条原本通向山巅的白骨小径,此刻像被无形的手掰了方向,笔直朝着青山市的方向延伸,最前端的白骨泛着冷光,正对着安宁医院的旧址。
“真正的清算,才刚开始。”林晚轻声说。
我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牌,上面“柳氏”二字突然泛起红光。
道观的地面又开始震颤,比之前更剧烈,房梁上的断瓦噼里啪啦往下掉。
老皮“吱”地尖叫一声,窜进我怀里。
“要震塌了?”林晚拽着我往门口跑。
我却站着没动。
玉牌贴心口的地方烫得厉害,像有团火要烧穿肋骨。
山巅的符文突然暗了一瞬,又比之前更亮,照得整座道观的影子都在扭曲。
“陈丰!”林晚的声音带着急。
我最后看了眼那具白骨——它跪了十八年,替我挡了十八年的灾。
现在该换我了。
转身的刹那,玉牌在胸口猛地一烫。
整座道观发出轰然巨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