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壁的震动越来越清晰,我蹲在井沿,能感觉到膝盖下的青石板在微微震颤,频率比心跳慢些,却带着股黏腻的湿意,像有什么活物正贴着井壁呼吸。
“陈丰!”林晚突然扑到我身侧,整个人趴在地上,耳朵紧贴井边的泥土。
他后颈的碎发被晨露打湿,指尖死死抠进石缝里,“这不是地质活动......”他声音发颤,喉结上下滚动,“是呼吸。”
我浑身一僵。
林晚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卷得皱巴巴的图纸——是他之前在医院档案室偷的排水系统图,边角还沾着咖啡渍。
他快速展开,指甲重重压在某道交叉的管道线上:“三十年前实验体脑波汇流的周期......和这震动频率一模一样。”
话音未落,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,井口边缘不知何时爬满蛛网状的裂痕,最中央那道正缓缓延伸,竟勾出半张模糊的人脸轮廓——眉骨、眼窝、鼻梁,每道裂痕都像被人用刀尖拓印上去的。
“它在......”林晚的喉结动了动,“它在把自己的样子刻上来。”
我猛地攥紧病号服的衣角,后背突然传来灼烧感。
图腾铠开始旋转,脊背上的碑林状凸起依次亮起幽光,像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在皮肤下写字。
眼前闪过碎片:一个男人被剥去全身皮肤,血珠顺着石墙往下淌;穿蓝布衫的女人抱着襁褓,在井边踉跄后退;七个穿病号服的人牵着手,走进白茫茫的雾里,最前面那个女孩的侧脸......和我妹妹陈昭有七分像。
“他们不是死。”林晚不知何时站了起来,钢笔尖抵着笔记本,字迹歪歪扭扭,“是被留下来......撑住门。”他突然抬头看我,瞳孔里映着井口的裂痕,“地门需要活的封印,每代守钥者都要拿命填进去。”
井里传来“扑棱”一声。
我低头,老皮正从井壁的缝隙里钻出来,浑身湿透,背上那三道旧疤裂开了,脓水混着井水往下滴。
它身后还跟着五只小老鼠,每只都瘦得只剩骨头,尾巴却紧紧卷着一团裹满黏液的布条。
“老皮......”我伸出手,它颤巍巍爬上我的掌心,尾巴尖的白毛扫过我手腕上的淡疤——和那些守钥者腕间的伤痕一模一样。
布条被展开时,霉味直冲鼻腔,褪色的病号服布料上,“x07”三个数字勉强能认。
林晚突然按住我的手背:“心噬的共鸣区!”他指了指井边积着水的凹坑,那是心噬坠井时震出来的。
我把布条浸入水中,水面突然腾起幽蓝火焰,布料上浮现出画面:穿病号服的男人站在井边,怀里抱着个裹襁褓的婴儿。
他抹了把脸上的血,突然把婴儿举过井口——
“爸爸!”婴儿的哭声刺穿火焰,我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男人的嘴在动,我却听不见声音,直到画面里他割开自己的喉咙,鲜血喷进井中化作锁链,画外音才突然炸响:“亲子容器计划终止......因钥匙本身已在体内觉醒。”
“觉醒?”我攥紧布条,布料在火焰中化为灰烬。
林晚突然拽住我的胳膊,他的手滚烫,像是要把我烧穿:“地门要的不是容器,是自愿的血脉继承者!那些被标记为‘失败’的实验体......”他声音发涩,“是拒绝成为守钥者的后代。”
他的匕首划开手掌时,血珠溅在井沿,像绽开的红梅。
林晚开始念诵安魂谣,那是我在医院听见的、护工哄实验体入睡的调子,此刻从他嘴里念出,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。
井底的黑石突然翻转,露出下方悬浮的石棺——没有盖子,内壁密密麻麻刻着名字,3号老周、7号小夏、12号林晚......最中央躺着段脐带,还沾着黏液,缠绕着颗跳动的黑色晶体,正是心噬的本源。
我伸手触碰石棺边缘,指尖刚碰到刻痕,后背的图腾铠突然炸开。
碎片重新重组时,竟变成了我爸的模样——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,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早上卖煎饼果子时的油星。
“你本应死于母胎......”千道残识的声音在耳边重叠,“是你娘替你活到了七岁。”
我猛地缩回手,石棺开始缓缓闭合,心噬本源被裹进黑暗里。
野人山巅突然传来风声,我抬头,那扇彻底洞开的石门后,七个穿病号服的人影齐齐转身,他们手中的青光钥匙同时插入虚空,划出燃烧的符文:“迎归——真钥临世。”
“陈丰!”林晚突然拽我后退。
我这才发现,石棺下沉的地方,地面正裂开蛛网状的缝隙,青苔簌簌掉进裂缝里,露出下方泛着幽光的岩层。
山风卷起道观的断瓦,砸在离我们三步远的地方,碎成齑粉。
“地门......要彻底开了。”林晚的声音被风声撕碎。
我望着闭合的石棺,喉咙发紧。
父亲模样的图腾铠正贴着我的后背,温度和他当年抱我时一模一样。
井里的震动还在继续,这次我听清楚了——那不是心跳,是无数人同时呼出的气,带着股陈年老锈的味道,正顺着裂缝往地面涌。
“咚——”
又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,这次更沉,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翻了个身。
我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往下一陷,林晚拽着我踉跄后退,老皮带着鼠群“吱”地尖叫着窜进裂缝。
山巅的符文烧得更亮了,照得整座道观像浸在血里。
而在我们脚边,地面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,朝着石棺下沉的方向,朝着野人山的深处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