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离去后，废弃洞府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，只有凌逍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石壁间回荡。
他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，浑身浴血，衣衫褴褛，灵魂与肉身都传来被撕裂般的剧痛。与“零”的短暂交锋，其凶险程度远超葬风谷之战。那是一种规则层面、概念层面的碾压，若非黑色骨头再次发威，他此刻已然被“净化”，从存在意义上被彻底抹除。
他艰难地内视己身。
情况很不妙。
原本浩瀚无边的“因果之海”，此刻明显缩水了一大圈，变得稀薄而黯淡。零的强制清算，至少抽走了他接近四成的“债务本金”。这导致与债务深度绑定的“不败金身”规则也受到了严重削弱，那层无形的规则之壳变得比之前脆弱了不少，光芒暗淡。
更糟糕的是灵魂层面。强行催动黑色骨头对抗系统规则，以及最后那孤注一掷地将剩余债务与规则进行深度绑定，都对他的灵魂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和损伤。识海之中一片混乱，神识之力萎靡不振，那枚黑色骨头在爆发之后，也重新陷入了沉寂，乌光内敛，仿佛消耗过大。
“咳咳……”凌逍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，脸色苍白得吓人。他颤抖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疗伤和恢复神识的丹药，看也不看便一股脑塞进口中，然后全力运转功法，引导药力修复伤体，抚平识海的动荡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洞府外天色由暗转明，又由明转暗。
整整一天一夜，凌逍都沉浸在深度的疗伤之中。当他再次睁开眼时，眼中的疲惫稍减，但伤势远未痊愈，灵魂的创伤更是需要漫长时间来温养。
他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，眉头紧锁。
“规则防御强度，大约只有全盛时期的一半不到。而且，维持它所需的‘存在感’消耗，似乎并没有同比减少……”这是一个坏消息。防御力下降了，维持成本却依旧高昂，这意味着他的“无敌”时间大大缩短。
“债务被强行清算掉近四成……这算是因祸得福，减轻了负担？”凌逍暗自思忖，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。债务与规则绑定，债务减少，规则也随之削弱。而且，系统绝不可能好心帮他减负，这被清算掉的部分，天知道会不会以另一种形式（比如更高的利息？）重新计算回来？
他尝试着再次去沟通系统，想要查询当前的债务明细和状态。
然而，意念如同石沉大海。那条被“零”重新建立的连接通道冰冷而坚固，没有任何回应。系统似乎彻底进入了“静默观察”状态，不再提供任何服务，也不再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，只留下那个冰冷的倒计时——剩余二十六天。
“彻底被‘拉黑’了啊。”凌逍苦笑一声。这意味着他无法再通过“借贷”获取任何即时力量，也无法通过完成奇葩任务来“还款”或获取信息。他失去了所有系统赋予的便利，只剩下那一身被削弱了的、代价高昂的“规则外壳”，以及一个催命符般的考核任务。
前所未有的孤立感涌上心头。
伤势稍稳，凌逍不敢在此地久留。“零”能找到这里，意味着他的行踪在系统面前并非秘密。他必须尽快离开，找一个更隐蔽、或许能干扰系统探测的地方。
他收敛气息，将规则力场维持在最低消耗的贴身状态，如同一个幽灵般悄然离开了废弃洞府，借着夜色的掩护，向着黑风域更深处、人迹罕至的荒蛮地域潜行。
一路上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可能存在的修士聚集点和妖兽巢穴。如今他状态不佳，任何一点冲突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，甚至暴露行踪。
然而，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在他穿越一片毒瘴弥漫的沼泽时，还是被一伙人盯上了。
这伙人约有七八个，穿着统一的暗红色服饰，胸前绣着一个狰狞的鬼头图案，修为大多在筑基初期到中期，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筑基后期大汉。他们是黑风域中凶名昭着的“血煞团”，专门干些杀人越货、拦路抢劫的勾当。
“大哥，看那小子！孤身一人，气息微弱，好像还受了重伤！”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盯着凌逍的背影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。
刀疤脸大汉眯着眼睛，神识在凌逍身上扫过，确实只感受到一股筑基初期且极不稳定的灵力波动，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虚弱感。
“哼，一个丧家之犬罢了。看他的样子，身上应该有点油水。兄弟们，干活了！”刀疤脸狞笑一声，一挥手，血煞团的成员立刻分散开来，呈扇形向凌逍包抄过去，熟练地封住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。
凌逍停下脚步，面无表情地看着围上来的众人。他不想惹事，但事到临头，也绝不会怕事。
“小子，识相点，把身上的储物袋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，或许爷爷们心情好，还能留你一个全尸！”瘦子晃动着手中的淬毒匕首，阴恻恻地笑道。
凌逍叹了口气，语气平淡：“我赶时间，不想杀人。让开。”
“哈哈哈！”血煞团众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哄笑起来。
“杀我们？就凭你这病痨鬼的样子？”刀疤脸大汉嗤笑一声，懒得再废话，筑基后期的灵压轰然爆发，手中鬼头大刀带着凄厉的啸音，化作一道血色匹练，直劈凌逍头颅！一出手，便是致命杀招！
另外几人也同时发动攻击，法术与法器的光芒从四面八方袭向凌逍，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。
在他们看来，这个气息虚弱的年轻人，下一刻就会被撕成碎片。
面对这足以让普通筑基后期修士都手忙脚乱的围攻，凌逍却站在原地，动也未动。
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攻击，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刀疤脸大汉身上。
就在血色刀芒及体，各种攻击即将临身的刹那——
嗡！
那层贴身的、黯淡的规则力场，被轻微触发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，没有绚烂的能量碰撞。
在刀疤脸大汉以及所有血煞团成员惊骇欲绝的目光中，他们发出的所有攻击——那凌厉的血色刀芒、炽热的火球、冰寒的水箭、呼啸的飞剑……在进入凌逍身周三尺之内时，全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，无声无息地……消融了！
不是被挡住，不是被击溃，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，被一种根本性的力量直接“否定”了其攻击的概念和存在！
法器失去灵光，变成凡铁坠落在地；法术结构崩解，还原成最基本的灵气粒子消散于空中。
整个过程，悄无声息，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！
“什……什么？！”刀疤脸大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，转化为极致的恐惧和茫然。他全力一击，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，就这么……没了？
其他血煞团成员也全都傻了眼，攻击的动作僵在半空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。
凌逍这才缓缓抬起眼皮，看了刀疤脸一眼，那眼神平静得可怕。
“我说了，我赶时间。”
他向前踏出一步。
随着他这一步踏出，那无形的规则力场如同水波般向外轻轻一荡。
噗！噗！噗！
距离最近的三名血煞团成员，包括那个尖嘴猴腮的瘦子，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，身体就如同被无形的磨盘碾过，瞬间化为了三团血雾，连同他们身上的法器和储物袋，一起被规则之力分解、湮灭！
尸骨无存！
“怪……怪物啊！”剩下的几人亡魂大冒，吓得肝胆俱裂，转身就想逃跑。
但凌逍既然动了手，就没打算留活口。对敌人的仁慈，就是对自己的残忍。
他心念微动，规则力场再次扩张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进行无差别的湮灭，而是尝试着进行更精细的操作——这是他疗伤时琢磨出的新想法。既然这规则之力源于他的“债务”和“不败”信念，那么理论上，他应该能一定程度地控制其作用目标和方式。
他将力场的“否定”概念，集中在了“生命”与“敌意”上。
那几名逃跑的血煞团成员，刚跑出几步，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身体。他们的动作瞬间停滞，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，生命气息如同被吹灭的烛火，瞬间熄灭。他们的身体完好无损，但内在的“生命”概念，已被强行“否定”！
扑通！扑通！
几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软倒在地，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。
转眼之间，现场只剩下刀疤脸大汉一人。
他亲眼目睹了手下以各种诡异的方式死去，早已吓得魂飞魄散，双腿如同筛糠般抖动，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他看着缓缓走向他的凌逍，如同看着从地狱归来的魔神。
“饶……饶命！前辈饶命！小的有眼无珠，冒犯了前辈……”刀疤脸涕泪横流，跪在地上拼命磕头。
凌逍走到他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心中并无多少快意，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。
他伸出手，按在了刀疤脸的头顶。
并非要杀他，而是运转了搜魂之术。他需要了解黑风域最新的动向，尤其是关于“木七”和“凌逍”的传闻，以及是否有其他势力在搜寻他。
片刻之后，凌逍松开手，刀疤脸眼神呆滞地瘫软在地，已然变成了白痴。
从搜魂得到的信息中，凌逍确认了葬风谷之战引起的巨大轰动，也知道了黑煞帮的震怒与忌惮，以及其他各大势力对他的关注和搜寻。他现在，可以说是黑风域最“炙手可热”的人物。
凌逍随手收起血煞团众人身上尚未被规则湮灭的储物袋（那些在力场范围内的已一同被分解），看也没看那变成白痴的刀疤脸，继续向着沼泽深处前行。
经此一战，他对自己当前的状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。
“不败金身”的防御力虽然削弱，但依旧不是筑基期这个层次能够撼动的。甚至，由于其规则特性，对付起这些低阶修士，比之前更加诡异和高效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验证了一个想法：
当欠债欠到一定程度，欠到连债主（系统）都暂时奈何不了你，需要走“考核流程”时，这笔庞大的债务本身，以及与之绑定的规则力量，就成了一道护身符，一道让其他宵小之辈望而生畏的……盾牌！
这面“债务之盾”，或许防不住系统更高层次的“讨债人”，但足以让他在金丹期以下的修真界，真正做到……百无禁忌！
只要他不过度动用规则力量，避免“存在感”过快消耗，他完全可以横行无忌！
“以债为盾……”凌逍咀嚼着这四个字，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决断。
既然系统给他定了性，要他证明“价值”，又暂时拿他没办法。那么，在这剩下的二十六天里，他何必再像之前那样东躲西藏，小心翼翼？
他完全可以换一种活法！
与其被动等待系统出题，不如主动出击，去“创造”价值！去搞事情！把事情搞到足够大，大到系统不得不正视他的“价值”！
比如，黑煞帮不是还在通缉他吗？不是对他恨之入骨又忌惮非常吗？
那么，要不要……去把黑煞帮的老巢给端了？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如同野草般在凌逍心中疯狂滋长。
端掉一个在黑风域盘踞多年的金丹势力，这算不算是为系统“清理”了一个不太听话的“客户”？算不算是展现了足够的“实力”和“价值”？
而且，黑煞帮积累多年的财富和资源，或许能帮他缓解一下资源匮乏的窘境，甚至找到修复灵魂创伤的方法。
风险固然有，黑煞帮帮主是实打实的金丹修士。但凭借“不败金身”的规则特性，他未必没有一战之力！就算打不过，从容退走应该问题不大。
“就这么定了！”
凌逍停下脚步，望向黑煞帮总舵所在的大致方向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、带着几分痞气和疯狂的笑容。
“系统老哥，你看好了。我这‘终极老赖’的价值，就从帮你‘优化’掉黑煞帮这笔潜在的‘坏账’开始展现！”
他不再前往荒蛮之地，而是调整方向，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青影，主动向着风暴的中心——黑煞帮总舵，疾驰而去。
以债为盾，百无禁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