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阳推开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,灰尘在阳光下缓缓飞舞。
“就是这儿了。”他侧身让韩教授先进。
实验室不足三十平米,老旧的实验台蒙着薄灰,上面还散落着烧杯和记录本。墙角立着那个他们自己焊的通风柜,锈迹斑斑。
陈明远用指腹抹了下台面,看着指尖的灰笑了:“当年在这熬通宵,做梦都想着哪天能有间大实验室。”
沈弘毅从桌上拿起一本边角卷起的实验记录,随手翻开一页:“喏,祁总,你写的——‘第三次烧结失败,气氛控制不稳,需调整升温曲线’。”
韩教授凑过去看,笑了:“为这个参数,咱们争了整整一晚上。”
几个创始人在这间小小的实验室里边走边看,不时停下来指着某处回忆当年的趣事。没有仪式,没有记者,只有偶尔响起的笑声和感慨。
……
下午,产业园中央草坪。
没有舞台,没有灯光音响,员工们自带垫子或直接坐在草地上。食堂准备了自助餐,饮料放在冰桶里,大家自取。
祁阳穿着和普通员工一样的工装,站在人群里,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。
“都坐,随便坐。”他朝四周压压手,“今天咱们不开会,不念稿,就随便聊聊。”
人群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“刚才我们几个去了老实验室。”祁阳指了指校园方向,“看见那张三条腿的桌子还在,用砖头垫着。陈明远说,那是他当年从废品站搬回来的。”
人群中响起一阵轻笑。
“我记得第一次中试,反应釜漏了,物料喷得到处都是。”祁阳继续说,“韩教授的白大褂染得五颜六色,洗都洗不掉。”
韩教授在人群中点头:“那件衣服我还留着。”
“最惨的是没钱请保洁。”陈明远插话,“咱们自己拿着拖把擦地,沈总的手都磨出水泡。”
沈弘毅举起手:“现在还有疤呢。”
员工们笑得更欢了。
“后来好不容易拿到第一笔订单。”祁阳说,“五十万,觉得是天文数字。全公司出去吃烧烤,韩教授喝多了,非要给大家表演元素周期表rap。”
韩教授赶紧摆手:“别提了别提了。”
笑声中,祁阳的语气慢慢认真起来:“说实话,那时候从没想过能走到今天。就想着把实验室里的数据变成产品,别让投资人的钱打水漂。”
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:“后来做大了一点,开始想上市、想市值。再后来,想技术领先、想全球布局。想的事情越来越多,有时候反而忘了最开始为什么出发。”
草坪上安静下来,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“这次十周年,有人建议办隆重点,请明星、搞晚会。”祁阳摇摇头,“我说不必了。咱们回来看看,坐在一起吃个饭,挺好。”
他看向远处正在取餐的年轻员工:“看到他们,就想起咱们当初。什么都不懂,但是敢拼。”
一个研发部的年轻人壮着胆子喊:“祁总,现在也敢拼!”
“好!”祁阳笑了,“要的就是这股劲。”
他举起水瓶:“十年了,不容易。但这杯不敬成功,敬咱们还能坐在一起,像十年前那样说话。”
全体员工自发地站起来,举起手中的饮料杯。
没有华丽的祝酒词,只有此起彼伏的“干杯”声。
餐会开始后,祁阳端着盘子,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。几个年轻员工刚开始有些拘谨,看他真的大口吃饭,慢慢也放松下来。
“祁总,尝尝这个。”一个女孩把一碟小番茄推过来,“我们部门自己种的。”
“哦?”祁阳夹起一个,“在哪儿种的?”
“实验室窗台。”女孩不好意思地笑,“用废料盆。”
祁阳认真吃完:“甜。比食堂买的好吃。”
另一边,韩教授被几个年轻工程师围住,正在白板上画示意图。讲到激动处,他直接蹲在地上,用树枝画起来。
陈明远和几个生产线的老工人坐在一起,边吃边比划,讨论着新产线的改造方案。
沈弘毅被市场部的年轻人拉去拍照,摆了好几个夸张的pose。
没有安排节目,但各个部门自发准备了小表演。研发中心几个博士上台说了段三句半,把实验室的日常编成了段子。生产部的大合唱跑了调,但气势十足。
天渐渐黑下来,行政部推出来一个十层大蛋糕。没有让领导切第一刀,而是让司龄最长的几位老员工一起动手。
蛋糕分到最后不够了,祁阳把自己那份让给旁边的新员工:“我血糖高,医生不让吃甜的。”
那员工信以为真,后来才知道祁阳最爱吃甜食。
聚会快结束时,下起了小雨。大家七手八脚地收拾场地,互相撑着伞往办公楼走。
祁阳站在屋檐下,看着雨中忙碌的身影。
沈弘毅走过来,递给他一把伞:“走吧,我车停在那边。”
“再等等。”祁阳说,“看看他们。”
雨幕中,几个年轻人把外套顶在头上,嘻嘻哈哈地跑向宿舍区。两个工程师共撑一把伞,还在争论某个技术参数。
“记得吗?”祁阳突然说,“咱们第一次团建也下雨了。”
沈弘毅点头:“在农家乐,躲雨时还在改商业计划书。”
祁阳笑了笑,撑开伞:“走吧。”
两人并肩走进雨里,脚步声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