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五八年深秋的香港,天高云淡。
上午九时整,黑色轿车的轮胎碾过酒店门前的石板路,稳稳停在半岛酒店门口。
车门打开,陈东身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,肩线笔挺,步伐从容地朝着咖啡厅的方向走去,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咖啡厅里,李嘉诚早已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。
那位置视野好,能看见街上往来的行人车辆,可他的目光却没在窗外停留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,直到看见陈东的身影,才立刻起身相迎。
两人伸手相握时,陈东眼角的余光扫过,注意到李嘉诚衬衫第二颗纽扣处,有一道细微的褶皱——那痕迹不像自然形成,倒像是被反复拉扯、整理过的样子。
“陈生,您很准时。”李嘉诚的声音带着几分客气,掌心的温度微微有些热。
陈东松开手,顺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:“李生相邀,必定准时。”
侍者很快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,茶盏碰到桌面时发出轻响。
李嘉诚没再多寒暄,直接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计划书,封面上还能看见淡淡的折痕,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。
“陈生,”他将计划书轻轻推到陈东面前,语气坦诚,“这三个月我反复思量,您上次提出的合作,是我眼界浅了。长江厂,确实需要东兴集团这样的伙伴。”
陈东低头扫了眼计划书封面,指尖在纸页上轻轻点了点,随即示意身旁的助理递来一个黑色文件夹。
“我这次来,也带了更具体的方案。”他把文件夹推过桌面,看着李嘉诚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,“东兴集团向长江塑胶厂注资一百万港元,换取25%的股权。”
李嘉诚的目光猛地一顿,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,脸上露出几分怔愣。
他心里门儿清,长江厂眼下的实际资产,撑死了也不过五十万。这25%的股权,怎么算都不值一百万。
“陈生,这太优厚了。”他下意识地开口,语气里满是诚恳,“长江厂眼下估值不过五十万,这25%的股权,真的不值这个价。”
陈东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的话,目光里没有半分算计,只有纯粹的真诚:“我投资一百万,买的不是厂房、机器这些死物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视线牢牢锁在李嘉诚身上:“我投资的,是你这个人,是你的为人,还有你的能力。我相信,以你的本事,未来能创造的回报,何止百倍?能请你这样的帅才并肩作战,是东兴集团占了便宜。”
这番话像一股暖流,瞬间击穿了李嘉诚心里的防备。
创业这些年的画面,一下子涌进了脑海——从茶楼里端茶倒水的跑堂,到顶着压力开起塑料厂,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,见过太多算计和冷漠。
可现在,眼前的人却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,把这样一份厚礼送到他面前。
“士为知己者死”的念头,在心底翻涌。
李嘉诚深吸一口气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陈生,您这份知遇之恩,嘉诚永世不忘!”
他拿起桌上的钢笔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,在协议上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,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郑重。
陈东看着他签完字,又从助理手里接过第二份文件,递了过去:“这是东兴集团与美国西尔斯签订的二十年独家代理协议。首年高级塑料花订单,全部交给长江厂代工。”
他的目光望向窗外,带着几分深远:“我们要做的不是普通塑料花,是能代表‘香港制造’的精品。”
“西尔斯?”
李嘉诚捏着文件的指尖猛地一颤,瞳孔骤然放大。
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家北美零售巨头?那可是能把商品摆进纽约第五大道橱窗的大公司!
一瞬间,他仿佛已经看到,印着“长江制造”字样的塑料花,整整齐齐地摆在西尔斯的门店里,被无数美国顾客捧在手里。
“东兴集团的技术团队会提供全套生产工艺。”陈东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,“包括花瓣的渐变染色、叶脉的精准注塑。我们要让香港的塑料花,开遍美洲每个家庭。”
签约完毕,两人再次握手。
这一次,李嘉诚的手不再是微微发热,而是滚烫的,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——他清楚地知道,从这一刻起,长江厂的命运,将彻底改变。
会谈结束后,陈东坐进轿车。
车窗缓缓升起,隔绝了外面的喧嚣,他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,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。
这一百万的投资,就像在土里播下一颗种子。他想起前世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,而现在,一切正从这间小小的塑料厂开始,悄然改变着原本的轨迹。
另一边,李嘉诚几乎是开车赶回工厂。
刚走进大门,机器运转的轰鸣声就扑面而来。他站在车间中央,目光扫过每一个埋头干活的工人,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力喊道:
“各位,我们的机会来了!从今天起,长江厂要迎来新生!”
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字字铿锵,清晰地传到了每个工人的耳朵里。
窗外,秋日的阳光正好,透过玻璃洒进车间,落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这个看似平淡的上午,两个未来商业巨头的握手,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,悄然改写着历史的走向。
而对李嘉诚来说,这不仅仅是一笔资金的注入,更是视野的开阔,是他真正商业征程的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