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维九月,序属三秋。
京城的暑气渐渐被带着凉意的秋风驱散,银杏与枫叶开始点缀着都城。
然而,比秋色更引人注目的,是即将到来的、象征着天朝上国威仪与四方来朝盛况的——春秋大宴。
这是朝廷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外交盛事之一。
周边诸国,无论关系亲疏、疆域大小,皆会派遣使节团,带着本国的奇珍异宝、特产方物,前来觐见大景天子,以示臣服或修好。
这日早朝,皇帝强撑病体,当众宣布:“今岁春秋大宴,各国使节来访,事关国体,朕决意交由三皇子全权负责。”
百官闻言,神色各异。
郑贵妃一系的官员面露喜色,而其他几位皇子派系的大臣则面面相觑,心知这是皇帝有意栽培三皇子的信号。
温明澜出列奏道:“陛下,臣已派人打探清楚各国使节名单。
除已知的南疆、瓦剌、契丹、南洋、波斯外,东瀛使节也将到访。”
朝堂上一阵骚动。
东南沿海倭寇之患已久,东瀛使节此时到访,用意难测。
三皇子朱尝洵躬身领旨,神色恭敬:“儿臣必当尽心竭力,不负父皇重托。”
退朝后,温明澜匆匆返回府邸,温玉清兄弟俩已在书房等候。
“父亲,东瀛使节此次来访,恐怕与东南倭寇有关。”
温眀澜神色凝重,“我接到密报,东瀛国内两大势力正在争夺主导权,一派主张与我国交好,另一派则支持倭寇骚扰我沿海。”
温玉清点头:“这正是我担心的。
三皇子年轻气盛,若被东瀛使节利用,恐怕会酿成大祸。”
“还有一事更令人担忧。”温玉清压低声音,“瓦剌使团中,除了使节以外,还有阿木尔图和他的妹妹阿木尔雅。”
温玉心手中的茶杯一顿:“阿木尔图?当年在雁门关与妹夫交战的那个瓦剌将领?”
温玉清点点头:“正是他,听说他如今已是瓦剌左贤王,权势极大。
这次亲自前来,恐怕来者不善。”
“不行不行,我得马上去别院告诉妹夫。”温玉心说完风一样就跑了。
消息传到别院时,沈砚安已经外出了。
苏寻衣正在查看各地商号的账本。
听到“阿木尔图”这个名字,她手中的笔猛地一顿,墨迹在账本上晕开一团。
“阿木尔图?”她喃喃自语,眼前浮现沈砚安讲述在雁门关时的模样。
又想起扶寻那张脸,这一切都是拜阿木尔图所赐。
那时苏寻衣才知道,沈砚安最好的兄弟燕漠云就是被阿木尔图设计,最终沈砚安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,全军覆没。
“娘,您怎么了?”二宝不知何时站在门口,敏锐地察觉到苏寻衣的异常。
苏寻衣勉强一笑:“无事,你今日不是要去见阿里先生吗?”
二宝点头,却走近几步,低声道:“我听说瓦剌使团中有爹的敌人。”
苏寻衣心中一紧,知道二宝聪慧,瞒他不住,只得轻叹:“我就怕你爹到时候忍不住。”
二宝若有所思:“爹一向沉稳,唯独对瓦剌之事难以释怀。
娘放心,宴会那日,我会留意。”
一时间,通往京城的各条官道上,旌旗招展,驼铃马嘶,络绎不绝。
鸿胪寺上下忙得脚不点地,负责安排各国使团的驻地、教授朝觐礼仪、核定贡品清单。
很快,京城百姓便津津乐道于街头出现的各种异域风情。
瓦剌,来自北方的使团队伍,最为彪悍,骑士们穿着皮袍,戴着毡帽,面容粗犷。
他们进贡的是高大的骏马、貂皮以及角弓,隐隐带着草原的肃杀之气。
契丹使节,进献东珠、人参、海东青,其人与瓦剌使者之间,似乎存在着某种不言而喻的紧张。
南洋诸国,使团成员肤色较深,衣着鲜艳。
他们带来的除了香料、珍珠、珊瑚、犀角,还有五彩鹦鹉和难以驯服的珍禽异兽。
引得沿街百姓阵阵惊呼。
波斯商队规模庞大,骆驼背上满载着精美的地毯、宝石、浓郁的玫瑰露和造型奇特的玻璃器皿。
使者们深目高鼻,胡须卷曲,说着拗口的语言,眼神中充满了对中原富庶的惊叹。
至于南疆,这支使团最为神秘。
他们人数不多,衣着服饰与中原迥异,色彩斑斓,绣着繁复的虫鸟图案。
成员大多沉默寡言,带着一种与山林沼泽相伴的危险气息。
他们进贡的并非金玉,而是一些罕见的草药、毒虫标本,以及几笼被黑布严密遮盖、不知内里为何的活物。
京城百姓对他们既好奇又敬畏,传言他们善用巫蛊,能驱使蛇虫。
东瀛使节,则要晚些时候才到。
瓦剌使团的到来,无疑在刺激着二宝和沈砚安。
这个与父亲“通敌叛国”案直接相关的部族,此刻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京城,即将享受国宾的待遇。
二宝站在翰林院的窗边,看着鸿胪寺官员引导瓦剌使团前往馆驿,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。
这些人的到来,是否会带来新的线索?
还是会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?
而南疆使团 的出现,则引起了司言轩和司言锦极大的兴趣。
司言锦甚至能隔着老远,就嗅到那使团队伍中传来的、几种他只在毒经上面读到过的奇异草药和毒物的混合气味。
“哥,他们带来的东西,很不一般。”司言锦低声对兄长说道。
司言轩默默点头,目光牢牢看着那几个被黑布遮盖的笼子。
春秋大宴的筹备工作,自然也落到了翰林院头上。
二宝、刘瑕、楚天风等年轻官员被抽调出来,协助鸿胪寺和礼部。
负责撰写宴席所需的祝文、誊录各国国书摘要、准备与使节交流时可能用到的典故资料等。
这无疑是一个在御前露脸、展示才华的绝佳机会。
刘瑕对此极为重视,几乎包揽了所有面向皇帝的核心文书工作。
力求尽善尽美,字斟句酌,试图借此巩固自己在皇帝和朝臣心中的“栋梁”形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