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课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静默的魔咒,教室里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。同学们收拾书本的窸窣声、交谈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,但何粥粥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隔音罩里,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。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清瘦身影,锁骨下的印记余温未散,心脏仍在为刚才那短暂而深刻的对视悸动不已。
“粥粥,发什么呆呢?走了!”室友林晓晓拍了拍她的肩膀,语气带着一丝探究,“话说,这位新来的周教授也太帅了吧?就是气场太冷了,我刚才都不敢大声喘气。”
何粥粥猛地回神,含糊地应了一声,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,只想尽快离开这里,理清纷乱的思绪。然而,一个声音叫住了她。
“何粥粥同学,请稍等一下。”
何粥粥身体一僵,转过头,看见学习委员站在旁边,说道:“周教授说,想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,了解一下同学们对神话民俗这类课程的兴趣点和基础。”
理由冠冕堂皇,合情合理。但何粥粥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。了解同学兴趣?为什么偏偏是她?刚才课堂上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和印记的异常反应,让她无法相信这只是一次随机的学术交流。
林晓晓投来一个“自求多福”的眼神,和其他同学一起离开了。何粥粥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抱着书本,走向教师办公室所在的文科楼。
周果子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,僻静少人。门虚掩着,何粥粥轻轻敲了敲。
“请进。”里面传来那道清冷的声音。
她推门而入。办公室不大,陈设简洁,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,只有满墙的书架和一张宽大的办公桌,显得有些空旷。周果子坐在桌后,正低头翻阅着一本线装古书。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让他看起来更加疏离,不像真人,倒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。
“周教授,您找我?”何粥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。
周果子抬起头,那双浅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,目光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“坐。”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。
何粥粥依言坐下,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怀里的书本。
“不必紧张,”周果子合上古书,身体微微后靠,姿态看似放松,但审视的目光却未曾移开,“只是简单聊聊。你觉得今天的课怎么样?”
“很……很好,内容很丰富。”何粥粥谨慎地回答。
“哦?对冥界和彼岸花的传说,尤其感兴趣?”周果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,但问题却精准地指向核心。
何粥粥的心跳漏了一拍。“只是觉得……比较神秘。”她避重就轻。
周果子不置可否,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规律的轻响,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何粥粥的心弦上。“神秘,往往源于未知。而未知,通常伴随着风险。”他话锋一转,目光锐利了几分,“何同学,你相信这个世界上,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物吗?比如……鬼神?”
来了。何粥粥的脊背瞬间绷直。她垂下眼睑,避开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,低声道:“我是学现代科学的,应该……保持理性。”
“理性与承认未知并不矛盾。”周果子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很多时候,否认源于恐惧。你……在害怕什么吗,何同学?”
何粥粥猛地抬头,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。他在试探她,而且非常直接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童年的被孤立、青少年的求医经历、旁人异样的目光,像潮水般涌来,让她将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不能承认,承认了就会重蹈覆辙。
“看来是我问得太冒昧了。”周果子见她脸色发白,却没有停止的意思,反而向前倾了倾身,压低了声音,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磁性,直抵人心,“那么,换一种问法。你是否经历过……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‘怪事’?比如,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,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?尤其是在最近。”
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何粥粥锁骨的位置,尽管隔着衣料,何粥粥却觉得那里的皮肤像是被他的视线灼伤,印记又开始隐隐发烫。他知道了!他一定知道什么!楼梯间的事,她的能力,甚至这个印记……
强烈的恐惧和一种被看穿的无助感攫住了她。她猛地站起来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周教授,如果没什么事,我先回去了。下午还有课。”
周果子没有阻止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眼神深邃难辨。就在何粥粥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,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平静无波,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何粥粥耳边:
“何粥粥。”
她顿住脚步,却没有勇气回头。
“你身上的‘味道’,很特别。”周果子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“一种……游走于阴阳边缘的味道。好自为之。”
何粥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。走廊冰冷的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,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“游走于阴阳边缘的味道……”
周果子最后那句话,像一句判词,又像一句警告,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。他不仅看穿了她,更点明了她与那个世界的联系。这位神秘莫测的周教授,究竟是敌是友?他的出现,对她而言,又意味着福还是祸?
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,仿佛能感受到门后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。前方的路,似乎被更浓的迷雾所笼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