栖凰阁外,天地失色。
星光结界在沈清辞掌心那恐怖漆黑冰焰的侵蚀下,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。蛛网般的裂痕以他掌心为中心,疯狂向四周蔓延,璀璨的星辉与吞噬光线的黑焰激烈交锋,迸发出无声却令人神魂俱裂的能量湮灭波纹。
路无涯被那骤然爆发的反震之力狠狠掀飞,撞在后方灼热的岩壁上,喷出一口暗红的魔血。他挣扎着抬起头,血瞳死死盯着结界前那道仿佛与深渊融为一体的身影,以及结界上迅速扩大的、触目惊心的裂痕。
“沈清辞!你他妈疯了!那结界连着她的命!”路无涯嘶吼,不知是提醒还是诅咒。
沈清辞恍若未闻。
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掌心下冰冷的星光,裂痕后炽热的熔岩,以及那五个无声却烙入神魂的字。
青珩,我爱你。
爱?
多么可笑,又多么……可悲。
他以冰霜自囚万载,以神职责己,以为斩断情丝便可护她周全,护三界安稳。却原来,他才是最迟钝、最愚蠢、伤她最深的那个人。
她在他面前醉态可掬,胡言乱语,说着“小哥哥有病得治”。他以为那是酒精作祟的荒唐。
她依赖他,亲近他,又畏惧他,逃离他。他以为那是她心性不定,需要引导。
她在归墟之隙,神魂即将散逸时,那爆发出的、连接他与路无涯的奇异羁绊,他以为那是绝境下的本能求生。
原来都不是。
那是她用最笨拙、最隐晦、甚至最自毁的方式,一遍遍试图让他看见的……真心。
而他,视而不见。
直到她以星光为墓,以熔岩为棺,以无声的告白作最后的诀别,他才如遭雷击,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。
不。
他绝不接受这样的诀别!
“咔嚓——轰!!!”
星光结界,终于在那混合了归墟混沌、生之本源暴烈、心魔反噬与纯粹毁灭意志的漆黑冰焰持续冲击下,彻底崩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!无数星辰光点如同泪滴般飞溅、熄灭。
刺骨的深空寒意与下方岩浆的毁灭炽热,通过缺口猛烈对流,掀起狂暴的能量乱流!
沈清辞的身影,在缺口出现的瞬间,已然化作一道缠绕着漆黑冰焰的流光,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金红与黑暗交织的死亡深渊!
“主神!!!”
远在栖凰阁方向的赤煌等人,以及通过秘法勉强窥见此幕的神界元老们,同时发出惊骇欲绝的呼喊。
然而,一切都已无法阻止。
路无涯眼见沈清辞消失在缺口后,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也彻底崩断。“混蛋!都他妈是疯子!”他咆哮着,不顾周身魔元紊乱、伤势加重,强行催动秘法,周身腾起血色的魔焰,紧随其后,悍然冲入了那尚未完全闭合的结界缺口!
漆黑冰焰,赤金熔岩,血色魔光,以及残存的破碎星辉……在深渊入口处混乱地交织、碰撞、湮灭。
然后,缺口在法则的自愈下缓缓弥合,星光结界虽然残破黯淡,却依旧固执地悬浮在那里,将内里的一切景象与绝大部分恐怖波动隔绝。
只留下悬崖边一片狼藉,和远方众人绝望的凝视。
……
熔岩之下,并非想象中纯粹的毁灭。
这里是一片光与热法则的混乱领域。粘稠炽亮的金红色液态火焰缓慢而沉重地翻滚、对流,散发出足以瞬间气化神金仙铁的温度。更有无数狂暴的火属性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锋,肆意切割、焚烧着闯入者的一切。
寻常神魔在此,恐怕撑不过一息。
然而,最先闯入的沈星河,此刻却展现出了本源黑凤形态那超越极限的、对火焰与毁灭的恐怖适应力与掌控力。
他庞大的漆黑凤躯在熔岩中艰难穿梭,幽暗的黑色火焰在体表燃烧,与周遭的金红熔岩形成诡异的平衡,既在对抗那无孔不入的焚化之力,又仿佛在从中汲取某种暴烈的能量。但仔细看去,那黑焰覆盖的翎羽边缘,已开始出现焦黑、碳化的迹象,甚至有些地方已被熔岩侵蚀出可怕的空洞。他在燃烧自己的本源硬抗。
“小师妹……茯苓……你在哪里?!”沈星河赤红近黑的凤目疯狂扫视着四周,神魂之力不顾损耗地铺开,在这片干扰极强的熔岩领域中艰难搜寻。
他能感觉到,白茯苓最后的气息,就坠入了这片区域。但具体方位,却难以锁定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嗡!”
前方熔岩深处,一点微弱的、却异常纯净坚韧的冰蓝色光芒,隐约闪烁了一下!
是她的神印气息!
沈星河精神大振,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奋力冲去!熔岩的阻力极大,每前进一丈,他身上的黑焰就黯淡一分,本源燃烧带来的剧痛与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。
但他眼中只有那点微光。
近了……
更近了……
终于,在穿过一片异常粘稠、温度高得令空间都扭曲的熔岩屏障后,沈星河看到了令他心脏几乎停止的一幕——
白茯苓静静地悬浮在一片相对“平静”的熔岩涡流中心。
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稀薄、却顽强存在的冰蓝色光晕,那光晕源头正是她眉心的神印。光晕之外,隐约还有点点未曾完全散去的星辉流转,构成了最后一层脆弱的防护。正是这层融合了她残余神力和星光结界本源的力量,暂时抵挡住了熔岩最直接的焚化。
但她双目紧闭,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。月白绯红的衣裙早已在高温中化为飞灰,此刻那层稀薄的光晕便是她唯一的蔽体之物,勾勒出消瘦得惊人的轮廓。最触目惊心的是,她的小腹处,那团曾被生之本源激发的、温暖稳定的淡蓝色灵胎光晕,此刻却黯淡了许多,且明灭不定,仿佛随时会熄灭。
她还活着,却已游走在彻底消散的边缘。无论是熔岩的持续侵蚀,还是神魂的枯竭,抑或是腹中灵胎生机的流逝,都在将她拖向最终的寂灭。
“茯苓!”沈星河发出一声悲鸣,拼命催动所剩无几的黑焰,想要冲破那最后的熔岩屏障,靠近她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层稀薄防护的刹那——
“轰——!!!”
上方熔岩被一股更加恐怖、更加暴戾的力量蛮横地撕裂!
一道缠绕着漆黑冰焰的身影,如同陨星般坠下,重重砸落在白茯苓附近,激起的熔岩巨浪将沈星河都逼退数丈!
沈清辞!
他周身的漆黑冰焰在熔岩中依旧熊熊燃烧,甚至将靠近的金红岩浆都冻结、侵蚀出一片短暂的黑暗空洞。但他的状态显然也极其糟糕,冰焰之下,神袍破损,裸露的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、仿佛被黑暗侵蚀又冻结的纹路,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神血,瞬间被高温蒸发。那双眼睛,更是可怕,冰蓝的底色几乎被漆黑占据,唯有中心一点燃烧着疯狂的魂火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光晕中心奄奄一息的白茯苓。
刹那间,他眼中翻腾的毁灭风暴仿佛凝滞了一瞬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、近乎凝固的痛楚。
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,缠绕着漆黑冰焰的手掌,就要去触碰那层保护她的稀薄光晕。
“别碰她!”沈星河厉声嘶鸣,漆黑凤翼掀起熔岩,试图阻拦,“你的力量太暴烈!会直接毁掉她最后的防护!”
沈清辞的手,僵在了半空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掌心那毁灭性的黑焰,又看向光晕中脆弱如琉璃的人儿,冰焰燃烧的眼眸中,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……茫然与恐惧。
他怕了。
怕自己这失控的、充满毁灭的力量,非但救不了她,反而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让我来!”沈星河咬牙,不顾自身黑焰即将熄灭,就要强行靠近,试图以自己相对温和(尽管也走向极端)的黑凤涅盘之力,为她补充一丝生机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都给本尊滚开!”
一声暴躁的怒喝响起,血色魔光破开熔岩,路无涯的身影也闯入了这片区域!他看起来比沈清辞和沈星河更惨,魔气紊乱不堪,身上伤口被高温灼烧得一片焦黑,血瞳却亮得惊人,死死盯着白茯苓。
“她的生机在流逝!必须立刻稳住!”路无涯吼着,根本不管另外两人,直接盘膝坐在熔岩中(魔元护体,勉强支撑),双手快速结印,一股精纯却带着暴戾生机的暗红色魔元,小心翼翼地向白茯苓周身的防护光晕探去。魔域亦有刺激生机、以毒攻毒的秘法,他此刻只能铤而走险。
沈清辞和沈星河同时一震。
三股性质迥异、却都强大而危险的力量——漆黑冰焰、黑凤涅盘之力、暗红魔元——在这炽热的熔岩深渊底部,围绕着中心那一点微弱的冰蓝星光,形成了短暂而诡异的僵持。
他们都想救她。
却又都投鼠忌器,怕自己的力量成为催命符。
而光晕中心,白茯苓的睫毛,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眉心的神印,闪烁得更加急促。
腹中那团黯淡的灵胎光晕,仿佛感应到了外界数股强大生机的刺激,也微微鼓动了一瞬。
熔岩在周围无声翻滚,炽热的光芒映照着三个男人凝重、疯狂、又绝望的脸庞。
以及,那个沉睡在毁灭与生机夹缝中,不知是否会再次醒来的女子。
深渊之下的时间,仿佛被拉长,也被凝固。
生与死,救赎与毁灭,爱意与绝望,在此刻,达到了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平衡。
谁也不知道,下一刻,平衡会被打破,走向何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