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种日夜不休的内耗,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嬴娡的理智,她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疯了。既然当面无法沟通,她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方式——写信。
她将自己所有的委屈、困惑、对冷暴力的控诉、对过往温情的怀念、以及对未来的迷茫,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。字字泣血,句句含泪,仿佛要将那颗在冰火中煎熬的心掏出来,捧到他面前。
信送出去了。
然后,便石沉大海。
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嬴娡从最初的期待,到焦灼,再到被忽视的愤怒,最后,那怒火烧穿了所有的理智。
她直接冲进了书房,也顾不得什么仪态,将那些积压的情绪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:“我写给你的信,你为什么不回?你到底看了没有?!”
赵乾从一堆账册中抬起头,脸上是被打扰的不耐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:“我在忙,还没时间看。”
“忙?那你什么时候看?”嬴娡不依不饶,声音因激动而颤抖。
“再看吧。”他敷衍地回了一句,目光已经重新落回账本上,那态度随意得仿佛在说明天可能下雨也可能不下。
这种毫无诚意的敷衍,彻底点燃了嬴娡。她积攒了许久的恐慌和不安冲口而出,问出了那个她最害怕,也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:
“赵乾,你是不是不爱我了?!”
听到这话,赵乾终于再次抬起头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、带着些许荒谬的眼神看着她,仿佛她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。半晌,他才开口,声音冷静得残忍:
“我不爱你,怎么可能做现在所做的一切,还待在嬴家?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这间象征着权力和责任的书房,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反问,“我又不是没地方去。”
“……”
嬴娡如同被瞬间掐住了喉咙,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哭诉都堵在了胸口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他一句话,就将她所有的情绪定性为“无理取闹”。
他用“责任”和“付出”作为盾牌,挡回了她所有关于“爱”的质询。
他逻辑清晰,立场“正确”,让她任何关于情感的索求,在他这番“务实”的言论面前,都显得那么苍白、幼稚且不识大体。
她被怼得哑口无言,站在那里,浑身发冷。
是啊,他还在为这个家奔波,他还承担着责任,他并没有一走了之。按照世俗的标准,这难道不就是“爱”的体现吗?
可是……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一丝温度?为什么她只觉得越来越孤独,越来越窒息?
她看着他又重新埋首于账册中的侧影,终于明白,他们之间隔着的,或许不仅仅是误会和冷漠,还有对“爱”完全不同的理解和定义。她想要的是情感的回应和温度的共鸣,而他给出的,是责任的承担和物质的保障。
这场对话,看似他给出了答案,实则将她推入了更深的迷茫和绝望。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书房,那颗原本还怀着一丝希望的心,彻底沉了下去。沟通的桥梁,似乎彻底断裂了。
断了?
不,嬴娡不允许就这么断了。那种悬在半空、不上不下的感觉比争吵更让她痛苦。她宁愿把一切砸个粉碎,也好过在这种冰冷的沉默中被慢慢凌迟。
眼见赵乾又要起身离开,她一个箭步冲上去,死死拉住他的衣袖,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执拗:“你别走!我们今天必须谈一谈!坐下!”
赵乾被她扯得身形一顿,回头看着她那双泛红、几乎有些癫狂的眼睛,眉头紧紧锁起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抗拒和疲惫。他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,还是被她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逼得妥协了。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,身体后靠,双臂抱胸,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,沉默着,眼神里充满了无奈,仿佛在忍受一场无妄之灾。
他的沉默和这种“被迫”的态度,更是激怒了嬴娡。
她不管不顾地开始了。从他不回房睡觉,数落到他扔掉花篮;从他忽视她的心意,说到他对姒儿不够耐心;从陈年的旧怨,扯到近日的冷语……她越说越激动,语速越来越快,声音也越来越尖利,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,倾泻而出。
翻旧账还不够,最后她几乎是口不择言地开始骂他:
“赵乾你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!”
“你的心是铁打的吗?”
“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……”
她骂得痛快,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内耗和痛苦都通过言语发泄出来。
然而,被她骂着的赵乾,脸上的无奈渐渐被一种极度的不耐烦所取代。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厌倦。
就在嬴娡喘息的间隙,他猛地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,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的宣泄:
“说完了吗?”他打断她,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,“过不下去就过,过不下去就不过。不要一天到晚没事找事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过不下去就不过”。
这六个字,像一道惊雷,炸响在嬴娡的耳边。
她所有激烈的情绪,所有的痛苦控诉,在他这句轻飘飘的、带着终极解决方案意味的话面前,瞬间显得那么可笑,那么毫无意义。
她僵在原地,脸上的愤怒和激动还凝固着,眼神却已是一片空茫的绝望。
他甚至连争吵都不愿意给她。
他直接给出了最决绝的选项。
在他眼里,她所有的痛苦挣扎,都只是“没事找事”。
原来,她视若珍宝、苦苦维系、痛苦不堪的婚姻,在他那里,是可以如此轻易地被一句“不过”就否定和放弃的。
嬴娡不再说话了,她也说不出任何话了。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再次转身,毫不留恋地离开,背影决绝。
这一次,她是真的,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。那根被她强行续上的线,被他亲手,干脆利落地,一刀剪断。
“过不下去就不过”。
赵乾那句话,像一根冰冷的刺,扎在嬴娡心里,起初是尖锐的痛,随后是绵长的麻木。她知道,再闹下去,除了让自己更难堪,不会有任何结果。
太过分了!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。可她嬴娡也是有脾气的,不可能永远困在这滩死水里,任由自己腐烂。他赵乾可以冷漠,可以无所谓,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一天天枯萎下去。
她必须给自己的心灵找到一个突破口,一个能喘口气的地方。
于是,她不再将自己困在那座华丽而冰冷的嬴家大院里。她带上姬雅,上了街。
街上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,小贩的吆喝,孩童的嬉闹,食物的香气,琳琅满目的货品……这一切鲜活的人间烟火,像一股暖流,暂时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。她买了刚出炉的、香甜软糯的糕点,站在桥头看了一会儿杂耍,甚至还心血来潮,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驻足,买了一对并不贵重但样式别致的耳珰。
吃吃喝喝,走走看看,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,不用揣度任何人的心思。白天的时光,心情确实松快了不少,脸上也难得有了些真切的笑意。
然而,当暮色四合,她不得不回到那座熟悉的宅邸,穿过一道道寂静的回廊,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、属于赵乾的冷漠气息时,白天那点短暂的快乐就像被戳破的泡沫,瞬间消散。晚上回到家,还是一样的感受,冰冷,压抑,孤独。压根就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现实依旧是那座大山,纹丝不动。
但……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。
至少,她拥有了白天那半天的快乐时光。那半天是属于她自己的,是自由的,是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的。这么一想,这个难熬的日子,似乎也好过了很多。
她躺在床上,看着黑暗中模糊的帐顶,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:
以后要是没事,有事没事就多上街玩玩。
一天到晚呆在嬴家大院里,对着那些规矩、那些下人、还有那个视她如无物的丈夫,早晚会被逼疯的。出去走走,哪怕只是暂时的逃离,也能让她透透气,续上一点活下去的力气。
这么想,好像心情好点了。
不然还能怎么样呢?
这日子,又不能真的不过了。
为了姒儿,为了嬴家,也为了她自己那点残存的、不想认输的念头,她总得想办法,在这令人窒息的婚姻里,给自己找到一丝缝隙,透进点光来。哪怕那光,只是街市上喧嚣的人声和一份甜腻的糕点。这算不上解脱,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,但至少,能让她稍微好过一点。
最近一段时间以来,嬴娡每天早出晚归,把姒儿送到学堂以后,她就会匆匆出门去。家里出了很重大的事情,赵乾会找他她商量,其他一些小的事情,他也就自己作主。
这样一来二去,嬴娡却说轻松很多,时间也多了很多。导致她可以经常出去玩,茗蕙看到却有些不放心,还偷偷想姬雅打听嬴娡的情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