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日之后,楼氏兄弟如约到访沈府,最近几乎是扎根工坊的程少商居然也难得的抽离出来,乖乖的跟在了曦滢身边。
曦滢同楼犇一番寒暄之后各自落座,尚未进入正题,惊蛰忽然匆匆而来:“将军,三皇子忽然到访,可要回绝?”
“可有说他来做什么?”曦滢问,他们除了这次出行和平叛,也没什么别的交情,今天他怎么突然来了。
她素来知道文子端是对皇位有野心的,如今频繁接触,是来拉选票的?
“说是关于度田和比户,有事想同将军商议。”惊蛰低声回话,目光不自觉扫过堂内的楼氏兄弟的方向,带着几分谨慎,毕竟楼家的属性也不是秘密。
曦滢眸色微动,转头看向楼氏兄弟,嘴角勾起一抹淡笑:“倒是巧了,听说楼大公子游历四海,见过不少地方乱象,说不定能给殿下提些有用的建议,既来之,则安之,请殿下进来吧。”
惊蛰领命而去,曦滢起身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袍上的褶皱,对楼氏兄弟道:“二位稍候,我去迎一下。”
刚走到门口,便见文子端身着月白锦袍,带着两名侍从快步走来,见曦滢出门相迎,他先是拱手行礼,目光扫过正堂内的人影,才略带歉意地笑道:“我今日是临时起意,来与你商议度田之事,不知你屋中有客,贸然前来,倒是唐突了。”
“殿下客气了。” 曦滢侧身让他进门,一面引着他往正堂走,一面介绍道,“这是河东楼氏二房的两位公子,长子楼犇,听说游历多年,这次骅县被围的时候还用过他画的舆图,想来也见过不少地方民生百态;这位是小公子楼垚,未来就是我妹夫了。”
楼氏兄弟见状,连忙起身拱手:“见过三殿下。”
文子端心中一动 —— 楼家是太子一党,素来与他这派皇子没什么往来,如今楼氏兄弟竟会出现在曦滢府中,倒是有些意外。
总不会是,在楼太傅的示意之下,来替太子当说客的吧?
他倒是也不觉得楼家如果真的给太子当说客说的通沈曦滢,但若真的如此,那楼家还是太过傲慢了。
他目光在楼犇身上多停留了片刻,带着几分试探问道:“久闻楼大公子才华出众,既能手绘舆图,又知民生百态,为何一直未曾入朝为国效力?”
这话问得直接,楼氏兄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—— 他们不好议论长辈,曦滢直接嗤笑一声:“楼太傅你还不知道么?他家亲生的两位公子还没谋得官职,怎会让旁支的人才抢了风头,占了留给自己儿子的路。”
文子端秒懂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:“原来如此,倒是委屈了楼大公子的才华。今日恰逢其会,我正为度田之事发愁,楼大公子既有游历经验,楼小公子又饱读诗书,不知二位有何见解。”顺势加入了这场名为对谈,实则考较的对话。
这一谈就是几个时辰,大多数时间都是文子端提问,楼犇发挥,楼垚虽然没经什么事,但这次跟着程少商去了一趟骅县回来,倒也见到了不少,多少也能输出一些。
程少商坐在一旁,起初还撑着下巴听了几句,可越听越觉得枯燥 —— 度田、比户这些朝廷政令、天下大事,对她这个小女子来说远不如工坊里改良竹纸的工序有趣。
她微微低着头,拿手撑住自己脑袋,眼皮越来越重,但还是强撑着没睡着,也不知道这场对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。
直到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,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正堂,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,众人还意犹未尽。
曦滢见天色不早,便留了饭,席间又闲聊了些地方风俗,直到暮色四合、灯笼点亮,这才散了场。
楼家兄弟起身告辞,曦滢看向程少商:“少商,替阿姊送送。”
如今的程少商在外客面前的礼数倒是有模有样,她起身颔首,笑着对楼犇、楼垚道:“二位这边请,天黑路滑,脚下当心。”
程少商说着便引着二人往外走,只是刚跨出门槛,又不忘回头朝曦滢眨了眨眼,那点小机灵劲儿藏都藏不住。
曦滢失笑,刚在心里夸了她一句 “懂规矩”,这就露馅儿了。
文子端目送程少商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拐角,才转头看向曦滢,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茶盏,语气带着几分感慨:“这楼氏兄弟,倒真是藏在民间的璞玉。尤其是楼犇,学识渊博,言之有物,不过他弟弟就还太嫩了些,虽学识尚可,能引经据典说些治世之理,但说起实务还是露怯了,到底少了些历练……看上去你有些为难?”
曦滢看着三人的背影出神,楼垚资历虽浅,但性格底色很不错,外放做个小县的县令,或是大县的县丞倒也无不可,跟着老吏学上两年,定能独当一面;而楼犇的确算的上才华横溢,但谦逊的言语中并没藏住他的自傲和偏激,却让她格外在意,一时有些犹豫,这个人是有性格缺陷的,安置不当,定会生乱。
她收回思绪,转头看向文子端问道:“三殿下觉得,以楼犇的性格,朝堂之上哪个位置是适合他的?”
“朝堂上哪个位置不好说,”文子端笑了笑,话锋一转,语气里多了几分招揽的意味,“不过做我的幕僚很适合。”
曦滢觑了他一眼,文子端是文帝口中亲自盖章的性情褊察,再加上个性子偏激的楼犇,这不是负负得正,这就是火上浇油啊。
不过曦滢倒也没想对着文子端贴脸开大,只是问他:“他大伯可是太子一党,你用他当幕僚,就不怕他是个细作?”
文子端摇动手里的羽扇: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”
曦滢无所谓,毕竟她又不属于任何一党,硬要说的话,她是皇帝一党的,谁招揽谁都与她无关:“那你可要自己招揽了,我可是不当说客的。”
文子端笑着颔首,羽扇轻摇间,眼底满是笃定:“自然,此事我会亲自去办,定不会让你为难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等我招揽成功,还得请你喝杯谢酒,算是谢你今日的‘引荐’之情。”
曦滢:我引荐了吗?别套近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