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风院的日子,在幽冥教的阴影和那份日益发酵的暧昧情愫交织下,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。李红袖肩上的伤口在凌霄每日“凶巴巴”却细致的换药下愈合得很快,那包被偷偷放在门口的蜜饯和凌霄塞进门缝的“医嘱”纸条,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,笨拙地传递着彼此小心翼翼的关怀,也将那份悸动与尴尬悄然转化为一种更深沉、更熨帖的暖流。
然而,江湖的波涛,从不因小院的片刻温馨而停歇。
就在李红袖伤势基本痊愈,正与凌霄、寒星在书房内分析从西湖西岸刺客身上搜刮到的有限线索(几枚制式特殊的毒镖残片,一块刻有诡异扭曲符号的腰牌碎片)时,一名丐帮弟子步履匆匆地来到竹风院外,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敬畏:
“少帮主!帮主出关了!请少帮主……携凌姑娘、小天姑娘,即刻前往‘忠义堂’!”
李红袖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——师父出关了!
凌霄的心也微微一紧。丐帮帮主柳擎天!这位传说中的睿智老者,李红袖的师父兼养父,一手将她扶上少帮主之位的人。他的态度,对她们母女,对李红袖,甚至对整个丐帮的风向,都至关重要。
忠义堂内,气氛庄严肃穆。两侧侍立着几位核心长老,包括笑容依旧但眼神深沉的鲁长老,以及脸色依旧冷硬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李红袖和凌霄母女的“铁面”赵长老。
堂上主位,端坐着一位老者。他须发皆白,面容清癯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粗布麻衣,与寻常老丐无异。唯有一双眼睛,深邃如古井,平静无波,却又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。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,但仅仅是坐在那里,便如同定海神针,让整个忠义堂的空气都沉淀下来。正是丐帮帮主,柳擎天。
李红袖带着凌霄和小天,走到堂中,恭敬行礼:“师父!”
“柳帮主。”凌霄也敛衽行礼,不卑不亢。
小天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,也学着娘亲的样子,像模像样地抱了抱小拳头:“柳爷爷好!” 声音清脆,打破了堂内的凝重。
柳擎天的目光,首先落在小天身上。那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,他微微颔首:“好孩子。” 声音平和,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接着,他的目光转向凌霄。那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,仿佛要将凌霄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凌霄坦然迎视,眼神清澈,带着药王谷传人特有的沉静与自信。
“药王谷凌霄?”柳擎天缓缓开口。
“正是晚辈。”凌霄应道。
“七年前,红袖重伤濒死,是你救了她?” 柳擎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“是。”凌霄简洁回答,“机缘巧合,以药王谷秘法相救。”
“秘法?” 柳擎天重复了一句,目光在李红袖和凌霄之间扫过,又落到小天身上,那深邃的眼底似乎了然了什么,却没有追问细节,只是淡淡道:“救命之恩,重于泰山。丐帮上下,铭记于心。”
这句话一出,赵长老等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。
最后,柳擎天的目光落在了李红袖身上。那目光不再平静,而是带着审视、关切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考校?
“红袖,”柳擎天的声音沉缓了些,“为师闭关期间,帮内风波不断,辛苦你了。”
“分内之事,不敢言辛苦。”李红袖垂首。
“风波因何而起?”柳擎天直接问道。
李红袖深吸一口气,没有回避,将事情始末,从凌霄母女寻来,到小天认“爹”引发混乱,再到被迫同居、育儿日常、幽冥教威胁,以及西湖西岸的遇袭,条理清晰、不偏不倚地陈述了一遍。她并未刻意强调自己的困境,也未渲染凌霄母女的功劳,只是平实叙述。
柳擎天静静听着,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,发出笃笃的轻响。当听到幽冥教的名字和追踪磷引、渔屋遇袭时,他那古井无波的眼底,终于掠过一丝凝重的寒芒。
待李红袖说完,堂内陷入短暂的沉寂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擎天身上。
“女子生子,确属奇闻,不合常理。”柳擎天终于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赵长老等人精神一振。然而,柳擎天话锋随即一转:“然,天道玄妙,非人力可尽窥。七年前红袖重伤濒死,是事实;凌姑娘施救,是事实;小天姑娘存在,亦是事实。三者因果相连,岂能以常理轻断?”
他目光扫过赵长老等人,带着无形的威压:“我丐帮立身之本,在于‘忠义’二字。凌姑娘于红袖有救命再造之恩,此为大恩!于小天姑娘有生养抚育之德,此为至情!恩情当前,不思图报,反因世俗之见、无稽流言而质疑、排挤,岂非忘恩负义?岂是我丐帮儿郎所为?!”
这番话,掷地有声,如同洪钟大吕,震得赵长老等人脸色发白,冷汗涔涔而下,连忙躬身:“帮主教训的是!我等……我等糊涂!”
柳擎天不再看他们,目光重新落回李红袖和凌霄身上,语气缓和下来:“红袖,你处理此事,虽有莽撞之处(指当众宣布),但能顶住压力,庇护恩人,重情守诺,为师……甚慰。”
李红袖心头一热,眼眶微涩:“师父……”
柳擎天又看向凌霄:“凌姑娘医术通玄,智勇双全。助我丐帮长老疗伤,指点红袖化解帮务纷争,更在危难之时挺身护持,退幽冥强敌。药王谷高足,名不虚传。小天姑娘聪慧伶俐,纯真可爱,甚得人心。你母女二人,是我丐帮的贵客,亦是……家人。”
“家人”二字一出,如同暖流瞬间涌入凌霄的心田。她看着这位睿智的老者,感受到那份超越世俗眼光的包容与认可,心中涌起深深的敬意和感激:“多谢柳帮主!”
小天也听懂了,大眼睛弯成了月牙,开心地拍着小手:“柳爷爷最好啦!”
柳擎天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、极其温和的笑意,他朝小天招了招手。小天看了看凌霄,得到娘亲鼓励的眼神后,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柳擎天面前。
柳擎天伸出布满老茧却温暖的大手,轻轻摸了摸小天的头顶,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、非金非木、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,递到小天手中:“好孩子,拿着。这是我丐帮‘云纹令’,见此令如见帮主亲临。日后在丐帮地界,若遇麻烦,亮出此令,自有帮众护你周全。”
“云纹令?!”堂下几位长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!这可是代表帮主至高权威的信物之一!竟如此轻易地赐给了一个小女孩!
赵长老更是脸色剧变,欲言又止。
柳擎天却恍若未见,只是温和地对小天道:“收好它。算是爷爷……给你爹娘的一份安心。” 他话中有话,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李红袖和凌霄。
李红袖和凌霄心中俱是一震,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动。这份认可,这份庇护,沉甸甸的,饱含着这位睿智长者的深意。
然而,柳擎天脸上的温和迅速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。他看着李红袖,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警醒:
“红袖,凌姑娘,幽冥教重现江湖,绝非偶然。此教行事诡秘,手段狠辣,尤擅毒术暗杀,百年蛰伏,此番卷土重来,所图必然非小。七年前暗算红袖,如今又盯上凌姑娘母女,其目标,恐怕不仅仅是你们个人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电,扫过在场所有人:“更关键的是,帮主继承人之争,也将进入关键时期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,暗流涌动。幽冥教选择此时发难,难保不会与帮内某些野心之辈有所勾连,借机兴风作浪,动摇我帮根基!”
“内忧外患,风雨欲来!”柳擎天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压力,“红袖,你身为少帮主,未来的担子,只会更重!守护恩人,守护帮派,守护这来之不易的‘家’……你,准备好了吗?”
忠义堂内,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。帮主的认可带来了温暖和底气,但紧随其后的,是更加清晰、更加沉重的责任与危机!幽冥教的獠牙,帮内的暗流,如同两座大山,沉甸甸地压在了李红袖和凌霄的肩头。
李红袖挺直了脊背,眼神锐利而坚定,迎上柳擎天深邃的目光,一字一句,铿锵有力:“弟子,万死不辞!”
她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,与身旁的凌霄交汇。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,李红袖看到了同样的凝重,也看到了同样的决心和无言的支撑。
守护。
为了恩情,为了承诺,为了这份刚刚得到认可的“家”,更为了……心底那份再也无法忽视的悸动。
前路艰险,但她们,已并肩而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