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拂过脸颊的灼热触感,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彼此心上,也彻底点燃了空气中那粘稠得化不开的暧昧。夕阳的余晖将西湖西岸的芦苇荡染上一层暖金色,却无法驱散李红袖和凌霄脸上那几乎同步的、滚烫的红晕。
小天的童言无忌(“爹娘打架脸红”)和寒星那声意味深长的咳嗽,如同兜头浇下的冷水,让两人瞬间从那种几乎要灵魂出窍的悸动中狼狈地清醒过来。
“没……没有打架!”
“嗯!累!热!”
两人异口同声的、欲盖弥彰的解释,在寂静的芦苇荡里显得格外突兀和……心虚。
凌霄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小天抱得更紧,仿佛女儿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,把脸埋在小天颈窝里,贪婪地汲取着孩童身上纯净的气息,试图冷却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颊和混乱的心跳。李红袖则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,僵硬地转过身,假装专注地检查着地上的刺客尸体,只是那通红的耳朵和脖颈,以及微微颤抖的手指,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寒星的声音适时响起,带着一贯的冷静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,“血腥味太重,恐引来野兽或对方后援。需尽快处理,撤离。”
这句话如同救命稻草,将两人从窘迫的泥沼中拉了出来。
“对!撤离!”李红袖立刻接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务上,“寒星,你处理痕迹,确保没有遗漏线索。我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依旧抱着小天、侧对着她的凌霄,“我看看凌霄和小天有没有受伤。”
凌霄也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心绪,抱着小天站直身体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:“我没事。小天……”她低头检查女儿,“小天吓坏了吧?有没有哪里痛?”
小天摇摇头,小手指着凌霄的胳膊:“娘,你的衣服破了!”
“破了而已,娘没事。”凌霄安抚道,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李红袖。刚才激战中,她可是看到李红袖为了扑救自己,硬生生用后背扛了另外两名刺客的攻击!虽然她当时招式用老,力道或许不足,但……
李红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,也下意识地侧身,避开了凌霄的视线,同时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左肩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你受伤了?”凌霄的心瞬间提了起来,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。
“皮外伤,不碍事。”李红袖立刻否认,语气刻意轻松,甚至挥了挥手臂,“你看,好得很。”
然而,她挥臂的动作明显带着一丝滞涩,左肩后方的粗布衣裳,隐约透出一小片深色的濡湿——是血迹!
凌霄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。她将小天轻轻放下:“小天,跟寒星哥哥待一会儿,娘看看你爹的伤。”
“爹受伤了?”小天立刻紧张起来,大眼睛里满是担忧。
“没有!真没事!”李红袖还想嘴硬。
凌霄已经不由分说地走到她身后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:“转过去!让我看看!”
李红袖身体一僵,看着凌霄不容置喙的眼神,又看看小天担忧的小脸,最终还是默默地、带着点认命般的僵硬,转过了身。
凌霄小心地掀开李红袖左肩后方的衣料。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暴露出来,边缘有些红肿,虽然不算深,但显然是被利器划破,渗出的血迹已经将周围的布料染红了一小片。伤口附近还有几处明显的青紫淤痕,显然是棍棒或重击留下的。
看着那伤口和淤青,凌霄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刚才战斗的画面再次浮现——李红袖为了救她,完全不顾自身防御扑过来的那一幕!这伤,就是替她挨的!
“这叫没事?”凌霄的声音冷了下来,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气和……心疼?她迅速从随身药囊里取出干净的棉布、金疮药和一小瓶消毒的药水,“忍着点!”
她的动作干净利落,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,但指尖在接触到李红袖温热的肌肤时,还是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。那滚烫的体温,透过指尖传来,仿佛带着电流,让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乱了节奏。
李红袖背对着凌霄,身体绷得像块石头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凌霄微凉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伤口边缘,带来一阵刺痛,但更强烈的,是那指尖带来的、令人心悸的触感和她身上那股清冽的药草香。刚才拂过脸颊的悸动还未消散,此刻更亲密的接触,让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,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。
“嘶……”消毒药水带来的刺痛让李红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。
“现在知道疼了?”凌霄没好气地呛了一句,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得更轻了些。她仔细地清洗伤口,撒上药粉,再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。处理淤青时,她用指腹蘸了活血化瘀的药膏,力道适中地按压揉搓着。
那带着药膏微凉的、带着治疗意味的触碰,在李红袖的肩背上缓缓移动。每一次按压,都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,将疼痛揉散的同时,也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揉进了她的心里。她努力克制着想要颤抖的冲动,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要被凌霄的目光和指尖点燃了。
处理完伤口,凌霄收拾好药囊,语气依旧硬邦邦的:“好了。这几天伤口别沾水,别用力,按时换药。淤青的地方早晚揉一次药膏。” 她顿了顿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还是没说出来,只是别开脸,抱起小天,“走了,回总舵。”
“嗯。”李红袖低低地应了一声,声音有些发闷。她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肩膀,确实感觉舒服多了。看着凌霄抱着小天率先走向马匹的背影,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,却又夹杂着更多的无措。刚才那带着责备又隐含关心的语气,还有那轻柔的按压……都让她心乱如麻。
回程的路上,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沉默和尴尬。小天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,乖乖地趴在凌霄怀里,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。
回到竹风院,已是夜幕低垂。简单用过晚饭,凌霄便带着小天去洗漱。李红袖独自坐在书房里,对着摇曳的烛火,看着自己包扎好的肩膀发呆。指尖拂过脸颊的触感,伤口处理时她带着怒气的关心,还有那轻柔的按压……种种画面交织,让她心绪难平。
她烦躁地站起身,在狭窄的书房里踱步。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——那里放着几包鲁长老之前送来的、据说是江南特产的蜜饯果子。李红袖向来不喜甜食,一直放着没动。
鬼使神差地,她拿起一包蜜饯。想起凌霄似乎偶尔会含一颗甘草片提神,似乎……也不排斥甜味?又想起她刚才处理伤口时,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些,大概是催动剧毒和内力消耗过大?
一个念头冒了出来。
李红袖拿着那包蜜饯,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像做贼一样,轻手轻脚地走到凌霄和小天休息的里间门口。里面传来凌霄温柔的哼唱声,似乎在哄小天睡觉。
李红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,心跳如擂鼓。她几次抬手想敲门,又颓然放下。最终,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,轻轻地将那包蜜饯放在了门口的地上,然后像被火燎了尾巴一样,迅速而无声地退回了书房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。
里间,凌霄刚把睡着的小天轻轻放好,盖好被子。她走到门边,准备吹熄外间的灯烛,却一眼看到了门口地上那包突兀的蜜饯。
她愣了一下,弯腰拾起。油纸包裹得很严实,上面没有任何标记。但凌霄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是谁放的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,混杂着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,瞬间涌上心头。这个女乞丐头子……关心人都这么别扭的吗?偷偷摸摸放包蜜饯在门口?是怕她毒药用多了嘴里发苦?还是……单纯地,想给她点甜头?
凌霄捏着那包蜜饯,站在门边,看着书房紧闭的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烛光,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。心里那点因尴尬和悸动而产生的别扭,似乎也被这包笨拙的蜜饯冲淡了不少。
她想了想,转身回到桌边,拿起笔墨,在一张空白的药方笺上,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字:
**“药膏已备好,放在你枕边。**
**淤青处自己揉,用力点,别偷懒!”**
写完,她将纸条折好,走到书房门口,同样轻手轻脚地,将纸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。
书房内,正对着门口、心脏还在砰砰狂跳的李红袖,看到门缝底下突然塞进来一张纸条,惊得差点跳起来。她屏住呼吸,等了几息,确定外面没动静了,才小心翼翼地捡起纸条展开。
看到那熟悉的、带着点跳脱劲儿的字迹和内容,李红袖先是愣住,随即,那张平日里冷硬的脸庞上,如同冰雪初融般,缓缓地、极其罕见地,绽开了一个极其笨拙、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。那笑容很浅,却仿佛点亮了昏暗的书房,驱散了所有的尴尬和不安。
笨拙的关怀,如同两颗小心翼翼靠近的心投出的石子,在彼此的心湖里,激起了温暖而甜蜜的涟漪。那份悸动与尴尬,在无声的行动中,悄然转化成了更深沉、更熨帖的暖意。夜,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