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已深,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,将萧锐伏案批阅奏章的身影拉得细长。
相较于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、眉宇间总带着几分闲散不羁的年轻亲王,此刻的萧锐,面容沉稳了许多,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与疲惫,唯有那双眼睛,在灯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,那是被无数政务和压力淬炼出的光芒。
这三年,他如同被架在文火上慢烤。
皇兄萧执将越来越多的朝政事务推到他身上,美其名曰“历练”,但萧锐心里清楚——皇兄是在培养一个能在他“离去”后,支撑起这片江山的人。
皇兄在等,等他能独当一面的那一天,然后便可以去追寻那个早已消散的幻影,或者说……去完成那场迟来的、疯狂的殉情。
萧锐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石镇纸。
他想起皇兄日益消瘦的身形,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时而癫狂时而死寂的眼神,还有胸口那处即使愈合也仿佛永远在渗血的伤……
他知道皇兄错了。
错得离谱。
那份扭曲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爱,将沈沐逼上了绝路,也将皇兄自己拖入了无间地狱。
可是……他能怎么办呢?
那是他的皇兄。
是幼时在冰冷皇宫里,唯一给过他些许庇护的兄长。
是他们母子在备受冷落时,仅存的、血脉相连的家人。
纵使皇兄有万般不是,手段酷烈,心性偏执,近乎疯魔……可这世上,他萧锐,也只剩下这唯一的亲人了。
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皇兄走向毁灭。所以他拼尽全力学习,处理政务,平衡朝堂,努力让自己成长为能稳住这艘帝国巨轮的基石,哪怕只是为了让皇兄能多“撑”一段时间,哪怕只是奢望着时间能冲淡那蚀骨的执念。
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,书房门被猛地推开,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,他的心腹长史甚至来不及通传,便一脸惊惶、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,声音都变了调:
“王爷!王爷!太好了!不是…不好了!…也不是!”
萧锐眉头一皱,放下手中的笔,沉声道:“慌什么?天塌下来也有陛下和本王顶着。何事如此失态?”
长史扑到书案前,也顾不得礼仪,压低了声音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:“是、是沈公子!沈沐公子!他……他好像没死!”
“哐当!”萧锐手边的茶盏被他的衣袖带翻,温热的茶水泼洒出来,浸湿了摊开的奏章,他却浑然不觉。
他猛地站起身,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灯光下,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瞳孔急剧收缩,死死盯着长史,声音艰涩得仿佛从喉咙里硬挤出来: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!给本王说清楚!”
长史被萧锐瞬间爆发出的骇人气势惊得后退半步,连忙禀报:“是陛下!陛下他突然动用暗卫营最高权限,加派了大量精锐密探,秘密前往西域诸国,重点查探龟兹、于阗、鄯善等国!目标……目标直指沈沐公子的下落!看陛下的架势,绝非无的放矢,像是……像是掌握了什么确凿的线索!”
萧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四肢瞬间冰凉。
沈沐没死?
从那么高的断魂崖跳下去,尸骨都被野兽啃噬殆尽,他怎么可能会没死?!
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,那是他亲眼所见的惨烈结局。
可是……那是皇兄萧执!是那个算无遗策、掌控欲深入骨髓的帝王!皇兄从不做没把握的事!
他既然如此大动干戈,必然是发现了什么颠覆性的证据!那个金簪上的磕痕?还是其他被忽略的蛛丝马迹?
一瞬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过后,一个更加清晰、更加紧迫的念头如同冰锥般刺入萧锐的脑海——
如果沈沐真的没死……那他一定不能被皇兄找到!
绝对不行!
三年前那场悲剧,沈沐用最决绝的方式才换来解脱。
若他侥幸生还,隐姓埋名在异域他乡,好不容易获得一丝喘息之机,再被皇兄找到……萧锐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。
皇兄那已然疯魔的执念,只会将沈沐再次拖入地狱,甚至可能比上一次更加酷烈!而皇兄自己,也将在得到后又可能再次失去的疯狂中彻底毁灭!
不行!绝不能让他找到!
萧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他深吸几口气,胸口却依旧窒闷得厉害。
他挥手让惊魂未定的长史退下,独自在狼藉的书案前踱步。
灯光摇曳,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
不是为了沈沐,或许也是为了皇兄,更是为了这刚刚稳定下来的萧国江山。
他快步走到书案旁,扯过一张空白的信笺,提起笔,蘸饱了墨,手腕却因内心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。
他要想办法干扰皇兄的搜查,至少要延缓进度。他在西域也有一些自己的人脉和暗线,虽然远不及皇兄的暗卫营,但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……
笔尖悬在纸面上方,迟迟未能落下。
一边是世上唯一的亲人,偏执疯狂却血脉相连的皇兄。
一边是可能还活着、不应再被打扰的故人,以及江山社稷的稳定。
他夹在中间,进退维谷。
最终,萧锐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清明。
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。
笔尖落下,他开始书写,字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与坚定。
他必须阻止皇兄,无论用什么方法。
纵使……这会让他与皇兄之间,本就微妙的关系,出现更深的裂痕。
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只能无力旁观的闲散王爷了。
……………
我说过了我一定会虐萧执的,现在的虐不算虐,我只是想让沐宝亲自动手o(o?`3?′o)?!!!